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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中国最美亲情文学大赛】参赛大展:怀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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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旧传
怀旧客/湖南


      我的祖父,原本并非我父亲的父亲,也并非我母亲的父亲。然,虽并非是母亲的亲生父亲,母亲却是因为从祖父的表亲处过继过来,祖父便原是母亲的养父,当然该算作名正言顺的父亲。我记得我童年把他喊作爷爷,于我的亲属关系里,我从未把他当作外祖父,而是祖父。
       我永远记得他“老了”的那一日,祖父大约其实还正当年富力强之时,我只才几岁,并清楚的记得,父亲与我,用人力平板车把已咽气的祖父从县城医院拖回我们的那个老式的木架子屋里,我祖母抹着长泪,我母亲则大声的哭着:“我那苦命的老子……”。我于是,也学着跟着流下了许多的伤心的亲泪。
       屋里吹吹打打地摆了两天流水席后,第三日的天不亮,祖父便被“八抬大轿”抬到了铁匠湾的那个短松岗上,困“老磕睡”去了,永垂不朽去了。
       于是,祖父离开我们已近半个世纪,其实早已淡出我的记忆,或者只是躲在我魂灵的某个角落里。
        每一回的清明时节,只要我回到老屋,便总有屋场上的长辈说:“又回来给祖母叩头烧钱的么?”我总会温暖地回答:“是啊”。然及至走到祖母的墓碑跟前,才又忽然发觉祖母的坟边那一丘低矮的坟莹,坟墓里是我敬爱的祖父,他一直陪在祖母的身边,保护着祖母,从未远行。
        祖父,于我其实是一个遥远的回忆,与我的童年记忆同在。打小我是跟着祖父祖母长大成人的。由于祖父早逝,与祖母生活的时间较多,于是,每每挂在嘴边的也总是祖母。今年的清明节挂山回家后,就忽然于梦里见到了我的祖父,他终于肯在几十年后如约走进我的这一夜美好的梦中,他拿着他那把有好大一口叶子烟气候的烟杆儿,望着我慈祥的笑着。我在恍惚里回到了童年,踏进了老屋。那一场或许是因思念而至的幸福令我不肯醒来。
         醒过来后的我忽然惆怅,失落,且自责颇为不孝。虽然平常总叫祖母的风头盖过了祖父,但我深知,我的祖父,其实一头脑一直住在我的魂灵深处。
        祖父是位粗人。铁杆的农夫,也没得颇多的讲究,近乎于木讷。我记得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我这一辈子,只要不把犁尾巴玩掉就行了。”犁尾巴是他赖以自豪的技能,不论春播,夏耕,还是秋种,他左手扶着犁尾,右手高高地扬起威风的鞭儿棍,“啪、啪……….”几声清脆的鞭儿的回荡,伴着一声浑圆的优美的“啊~驾”,那头最杵孽最遭凶的大水牛,“哞”地一声,在祖父跟前循沟导坎,毕恭毕敬,且认栽了去。一庄子的男子汉们张大了心服口服的嘴,只剩下羨慕的份额。甚至于起哄:“么嗲,您比那头大水牛,还牛”。
         在我收集的回忆里,祖父从未长过头发,一年四季剃个“光和尚”,齐整的黑脸上有一只泛着桃红色的象三花脸儿的好笑的鼻子。我不知是何典故,只看见祖父缘于有眼疾,于是总爱拿起缝衣的针尖儿挑自己的鼻尖,直捅得流下殷红的鲜血,然后就一梗地成了红鼻子,很叫人诧异不已。只要天气稍微转暖,火气颇重的祖父就总是打着赤膊,从左边肩头斜拉到右边胯上,斜披着一条打着补疤并透出一口汗骚气的罗布澡巾,直看见有油黑的汗从毛巾上一滴又一滴落下。
         赤膊的祖父一身黑里泛青,整日只穿了一条加叽布的齐髓头脑儿的桩把短裤。样子很老农也很逗趣。却令人心酸。
         祖父话不多,祖母总爱嗦他,他横竖不做声,祖母有时就拿呛人的狠话辱讥他,我记起来有一次正吃饭时,祖父或许听得烦了,就顺手夹起一它饭团塞进祖母的嘴里,然后起身,打着饱嗝,没事样儿地走了。祖母边噎着饭团边说着:“嘎~老东西….”,于是终于停下了啰里八嗦。
        祖父总是很疼我,并把对我的爱深深的藏在无声的行为之中。大抵是正值八六七岁狗也嫌的那时,男孩子的我就很讨嫌,又好吃,一见到瓜果桃李,手脚就不干净起来。想起来有一回,我跟同一屋场上的狗吧儿还有毛头吧儿三个乱犟皮,把安吧儿母亲栽的一垄菜瓜,连吃带偷,把种都捞绝了,于是那个嚼腮的妇人,一手拿着砧板一手拿着薄刀,剁地砍地手舞足蹈地,把俺三伙计会咒死,于是搞烦了,俺三筒宝就在她对门与她对骂了起来,并双手叉腰,拿右手的食指瞄准着她,一边胡乱骂着,且一边歌道:“老妈壳,榨油货,一升米,榨八个……哼,哼,榨呀嘛榨八个………”。                
       于是,那妇人告状上门来了,我即明白,这“一餐家伙”是跑不了的了,于是一刹黑,就跑到了祖父的床上,紧挨着祖父躺下。祖母手拿着“伤皮不伤肉的”刺刷条,到处擒我,祖父只当没听见,并假装鼾声如雷。我这オ总算逃过了这一劫。少爷我这一生最不光彩的捞瓜门事故,错虽颇微,但我却悟出一回大道理,这个世界上的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并不止毛主席一个,除他老人家外,还有我装睡的祖父。
       祖父爱我,但也揍过我一回。那时多大了而今已想不起来,大抵是刚学会了玩水那时,就有几得大的玩水的瘾,一捕机会就跑到屋门口的段嘎堰,而其中有一次就险些儿出了拐,一家伙玩忘了性,划呀划,一哈划到堰中坎去了,个人一看,就骇到了,于是划不好了,于是就开始放肆地喝水。…………等到捞起来时,就喝成了个水饱症,肚子胀得象个落儿鼓,坐在堰堤上骇得哭鼻撒齿。当时祖父就在堰下头的一块叫“顺水坵”的田里耕耘,我哭着时就见他手里提着鞭儿棍走来,我忽地一阵心酸,且正打算发个嗲,然,“啪”一声,祖父突然下死手地冲我的屁股就是一鞭儿棍,直抽出一道血梗,并于半响后,从他嘴里吐出一句:“不把你狗崽子弄醒闷,你不会长记性。再一个人下水,打断你的熊腿”。
        当时,我恨死了他,现在回头一思量,那可不是爱的不耐烦了么?
         我的祖父,生活在了一个论阶做讲成份的朝代,可怜他成份大,一顶“劳动地主”的尖帽子,消磨了他所有的脾气,他只认出工,收工,吃饭,做饭,十天半个月不说一个字。
        他有三个爱好,一是捧着丈把长的熏成了烟黄色的有一层黑痂的烟枪,抽着叶子烟,好似那神仙一流人品。二是喜欢和牛棚里的大小牛儿论交情,点头哈腰,更恰似那道学一流人品。三是看我写字读书,象模象样,好比那文化人一流人品。我记得呀,当看见我写下一个“熊”字时,他竟然说:“这可就是俺屋里的那个字吗?”祖父大字不识几个,且能认出这个写起来这么多笔划的字,当是无愧于祖先,是吗?祖父!
        我是很少看见祖父笑过,或许是他老人家从来没有笑点?又或者是那样的日子笑不出来?但有一回,他分明掩饰不住的笑了,那是一年的正月,我与祖父又以及我三弟去走亲戚,祖父忽然用手指着到处田坎上用白石灰写的“革命标语”,问:“那都是些什么字?”那时我三兄弟尚小,大抵还只垮过几天学堂门坎,但他却能大声的读出来:“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于是,我看见祖父笑了。
        我同样也很少看见祖父哭过,但有一回,我们庄上的那头当家大水牛,因为贪吃红花籽,发饱胀死去了。我看见祖父咧着嘴,嚎啕大哭起来。当时,我颇为不理解,如今想起时,我甚至于该为祖父的哭,而哭。
         有一年,政府于一处叫太平村的码头筑一座“太平水库”,然而于祖父来说却并不太平,某月某日下着细雨,患眼疾的祖父连人带木鼓子的鸡公车一并滚下了大堤。
        几天后,祖父即走了。呜呼,祖父。哀哉,祖父!
        祖父,我知道您其实还没有活够,活饱,活解恨。其实不日,便迎来了政策的春暖花开,如果您还在,您该会怎样的扬眉吐气,怎样的兴高采烈,享受一回平等做人的尊严,好好享受我对您的孝敬。我敬爱的祖父,祝福您在美丽的天堂吉祥如意。
       祖父,重新投胎转世做一回人吧,当今天下,丰衣足食,民富国强,保管您能好好活一回。
        祖父,我们爱您。


          怀旧客,原名熊宏才,湖南省临澧县人,从商。因受同乡知名女作家丁玲之影响,热爱文学。一生:不为名利所累,但求宁静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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