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记忆(散文)
屈丽
我喜欢吃嫩玉米。秋后,刚刚晾晒的玉米面又成为我的最爱,蒸窝头、喝白粥简直代替了我的一日三餐。“黏玉米——棒子面——”每当听到大街上传来那一声声长长的吆喝,就勾起我对往事的深深怀念。
割玉米
儿时,家里割玉米前先磨镰刀,“霍霍霍”,父亲拿清水把刀上的锈水洗静,眯着眼在刃上轻轻剐蹭几下,听它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露出满意的笑容。紧接着,开镰日子到了。
深绿色的玉米叶沙沙沙唱起欢快的歌,白了皮的大玉米棒子吐着褐色的须在风中摇曳,压得秸秆东倒西歪,似乎在说,我受不了啦,快来救我。父亲做出大干的姿势,朝手心唾口唾沫,搓搓手,岔开步子,左手抓住秸秆,右手挥镰向下砍,秸秆应声倒下,像匍匐在地的士兵,在身后铺开一条平坦的路。半尺来高的棒茬带着尖儿,挺立在倒地的秸秆里,像守卫的哨兵。
我也拿起镰刀,加入到割玉米的行列。我奋力地向秸秆砍去,却没能砍断,再砍,镰柄震得手都发麻,秸秆还是纹丝不动。父亲看到了,回转身,一边给我做示范,一边说:“要学收割,得用巧劲儿,刀口斜着向上,手要稳。”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拉开架势,刀刃斜着向上,用尽全身力气,只听“哧”的一声,秸秆一头栽下去。这下我有了信心,连续砍倒五六棵,感觉手腕上像摽着一根木棍似的,直直的不听使唤。于是放慢速度,在后面一边割着,一边逮蛐蛐,捉蚂蚱玩儿。遨游在绿波荡漾的原野,内心无比舒畅。
掰玉米
割完这片地,我们已经置身在青纱帐的包围中,天地忽然变得空旷,心情更加宽广。太阳升起老高了,暖暖地照着散发青草味道的田野。我用手指剥皮,拇指和食指因为太用力,指甲盖越来越疼。粗糙的玉米皮还不停的划蹭我的手心手背,不一会儿,手上发了白,白中还夹着丝丝缕缕的黑色,多像母亲那双拔麦苗喂猪的大手啊!
我皱眉,看着母亲上下翻飞的手,站起身,想去淋沟喝口热水,不小心被棒茬绊倒了,手掌扶地的时候,小拇指又被另一棵棒茬剐破了!母亲赶忙掏出小手绢给我包扎,嗔怪道:“走路要看道儿;干活也得找门道。”说着递给我一个竹签,嘱我先用竹签挑开包裹玉米的外皮,再用力往下扯。
我试着挑皮、扯皮,速度快了很多。看看将近中午,我想出一个不做饭的法子。跟父母约定,如果我不是最落后的那一个,午饭可不可以吃顿现成的?母亲笑着答应。我心中窃喜,上当了!我赢不了你,还赢不了父亲?父亲右腿装着假肢,坐着凳子向前挪动,哪里比得过灵巧的我呢!我盯准玉米,掰一个,向前面的“堆儿”扔一个,顾不上擦汗,顾不得揉一揉酸痛的双腿,只管向前掰。当我好不容易站到地头时,发现满地的玉米铺成了黄金大道,父亲正单腿跪在棒子堆儿跟前,吃力地捡拾散落的玉米,看到父亲的艰难,想着自己的私心,竟惭愧地落下泪来。
拉玉米
小排车进地装车,不能装得太多。因为出地得在玉米秸秆上走,又重又沉,感觉像拉着一座大山。我和母亲倒替拉车。轮到我的时候,我身体前倾得几户要与地面平行了,挂在肩头的绳子勒进了肉里,还是拽不动……
在地头装车走得是平道,只要把准了前后沉,多装点也不显重。父亲在车厢前后上了荆笆,指挥着我把玉米倒满,把玉米袋码在车帮上,再把中间填满,玉米袋一层层向上摞,向里收,最后用绳子从车尾揽到车辕根起,国定好。
往外扛玉米也不省力气。要上一个斜坡,再过一道长长的淋沟才能到达地头,淋沟两边的玉米还长着,叶子肆无忌惮地伸进淋沟,走起路来哗啦哗啦直响。记得那年我才十三岁,肩上压着沉沉的麻袋,一手叉腰,歪扭着身子在淋沟脚深一脚浅地走,大棒子硌得肩膀生疼,好几次我想放下歇歇,又清楚地知道,一旦放下再扛上肩比登天还难。于是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身体几乎弯到九十度,任凭叶子划在脸上,扎进眼睛,全不顾了,嘴里噙满了汗水、泪水,眼前模糊一片,近了,近了!忽然感到左腰部靠上的位置像裂开一样的刺痛,瞬间,一股热流滚烫滚烫地涌遍整个背部。哎呀!是不是肌肉跟骨头分离了呀!好不容易来到排车旁,把棒子摔到地上,反手抚摸着受伤的后背,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很久没有站起来。
父亲看到我的恐慌和难受的样子,一边给我揉背,一边安慰我,一扭头,我看到了父亲泪雨滂沱的面颊……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嫩玉米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玉米面也随处可见。但我对老农叫卖的嫩玉米情有独钟,他饱经沧桑的声音里,藏着父辈的辛劳、慈爱、智慧,能激起我对亲情的思念,对往事的怀念。
致敬那段难忘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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