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车辆请注意，火车就要开过来了

新的东西太新，在喧哗的奔流中观察久了，每天如故的蜂鸣警报声反倒可亲些。铁轨之于今日的五道口，颇像古城墙之于北京城，新与旧未必对立，新与旧可以融合，今日的新，过些年头反而比旧的更旧。

“行人车辆请注意，火车就要开过来了，请在栏杆外等候，不要抢行，不要翻栏杆。”

灰蒙蒙的天空下，伴随“噔、噔、噔、噔”的警示声，电动栅栏缓缓收紧。北风烈烈、红灯闪闪，壮硕的交警引导人流，匆匆忙忙的长街过路人，一下子肃静下来。

我第一次来到五道口，是在去年秋天。阳光暖暖的，一切都很新鲜。摩登的建筑崭新如化妆的女大学生，每一个陌生人都很年轻，突兀地横亘在行人面前的铁轨，反倒显得老气了些。穿行在五道口的大路小路，铁轨不时探出，也许在转角处，也许在路中央...五斗口地铁站旁、清华东路、双清路、酒吧一条街的半空中...场景颇似日本电影的小镇风光，我想象：一位穿着日式校服的少女在站台等待...

据说，五道口的铁轨出现于上世纪初，它源于京包铁路的修建。那时候，京包铁路延西直门火车站（今北京北站）以北修建，而五道口恰恰是京包铁路的第五个道口。乌黑的栅栏、绵长的铁轨，便一并在五道口出现了。

多年以前，五道口只是一个村儿模样时，火车就已经开过来了。华联地下超市、清华同方、搜狐大厦，还有超市前那些怪模怪样的雕塑，本没有的，后来才慢慢建起来。而五道口的铁轨就在那里，哪儿也不去，不紧不慢地等待远方来的火车。

火车常出现于电影里，出现在别国，出现在边疆，承载着乡愁，承载着流浪，承载着未竟的心愿。远方的火车大抵是黑色或绿色的，偶尔也有红色，或者更具摩登感的色调。火车临近，巨大的轰鸣声就会盖过天空，火车制造的风声扑向粉团黑面，水平线上的人们，仿佛朝圣般虔诚地静静望着。

这时候，许是有一些人不约而同录像拍照，记录呼啸而过的火车，记录慢下来的时空...最后一节车厢略过的一瞬是有趣的，你能第一时间观察对面的表情，一排人对着一排人，电动栅栏缓缓拉开，那种感觉很微妙。

新的东西太新，在喧哗的奔流中观察久了，每天如故的蜂鸣警报声反倒可亲些。铁轨之于今日的五道口，颇像古城墙之于北京城，新与旧未必对立，新与旧可以融合，今日的新，过些年头反而比旧的更旧。前前后后，我在五道口逗留过个把日子，于我而言，铁轨的存在，反倒让这里更有趣、更多样些。

记得第一次来五道口，是见一位老同学。人生地不熟，差点儿迷了路。第一次，在双清路逗留良久。据友人介绍，双清路南起清华东门，往北走，就能穿过一道还未废弃的铁路线。要来回中关村和清河两地，双清路是必经的。

双清路很平凡，但骨子里流露着北京味儿。大学生、高管、拾荒者、小贩、原住民...都可以经停路边铁轨旁。早晨，火车生猛，滚滚而来，睡眼惺忪的早起上班族一边等，一边打着哈欠。有时候，也有会烦躁的等待者。他们烦躁什么？烦躁等待的时间，烦躁不够用的时间。然而，烦躁是没有用的，火车照旧，不紧不慢。

多来几次五道口，等待火车渐成习惯，融入生活的一部分。有的人，明明可以在电动栅栏收紧前穿过铁轨，反而为了看上火车一眼，停下脚步。

清早恰逢火车开来，感受又会不一样。如果天空细雨朦胧，你已提着一个笨重的行李箱，望着一闪一闪的红灯、头上飘摇的电线、明晃晃划过水汽的亮光，心里难免生出难以形容的凉意。像告别的少女不回头；像卖豆浆的小店关门了。这种凉意，你分不清是雨天的促成，还是那刺耳的轰鸣声。也许，不过因为你是离人。

不敢想象下一次来五道口，没有火车开来的场景。一如一位常去主场看球的老球迷，自己熟悉的球员转会了，他再度进场，扫一眼场上的踢球者，到底需要时间适应。

依然热闹；依然人来人往；依然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行人车辆请注意，火车就要开过来了，请在栏杆外等候，不要抢行，不要翻栏杆。”

火车要开过来了。

火车就要开过来了。

火车不会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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