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人生（六）

我的左邻右舍

      从住院到出院，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住的是哪个病房。叫外买的时候都只是报楼层、报区、报床号——住院部*楼内*区七号床。我知道，门框外面是写着房号的，好像由两个字母两个数字组成，具体是什么字母什么数字我倒没有去留意过。

      我是七号床，六号床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先生，而八号床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女士。这些，我前面都有简单地说过。

      六号床的那位老先生，应该在家族里有点威望，人缘也好。我住院住了五天，每天都有一、两批人来看望他，多的时候有十几个人，弄得整个病房都人满为患。有时候聊着聊着，就有人哭，不停地拿着纸巾擦着眼泪；也有时候聊着聊着，也有人笑，就看他们之间聊什么话题了。

      我住进来的那一天，这老先生似乎很羸弱，说出的话很小声。那天，我听到的哭声，看到的眼泪也是最多了。后来，他逐渐好了，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他也爱说话，常常对围着他身边的子女、孙子孙女，说一些教育的话语。他那几个孙子孙女也很乖，经常想法子逗他开心。偶尔时候，他读高中的孙子念些古诗给他听。

      他女儿是在这个医院上班的，听说是在住院部八楼上班。有上班的时候，她就尽可能挤些时间来陪着她老爸。没上班的时候，白天基本都是呆在她老爸的身边了，陪她老爸说些话。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是他的大女儿，而他的外孙都已经在读大学了，所以，他的大女儿也算是有一些年纪了。

      陪在他身边的是，主要是他的老伴，和他的儿子，还有孙子、孙女。有话说的时候，就围老先生的周围，聊聊天，或听老先生说说话。没话说的时候，他老伴就在他旁边的躺椅上躺着休息，而其他人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这时代，手机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工具了。

      到了晚上，大概九点、十点的时候，除了他老伴，还有他儿子外，其他人都回去了。这时候的病房才算真正的安静下来。到了次日早上，他们才陆陆续续地过来，然后又是一批又一批的探望者。

      我们这个病房就这三个床位，床位之间都挂有可拉动的布帘，可能是为了方便保护病人的一些隐私吧。我与六号床的距离始终在那一块可拉动的布帘上。躺着的时候，谁也看不到谁。在第二天的晚上，病房里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上看着书，只听到六号床传来声音，不是很大声，一开始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以为他在通着电话。后来听清楚了，他是在叫我。“隔壁床的那个先生，隔壁床的那一个先生……”应该是叫我了。我赶紧把那布帘拉开，“阿叔，你是在叫我吗？”他点了一下头，“这两天早上，我很早就听到你在学英语。你的精神真的很了不起！”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把手慢慢地抬了起来，向我竖了一个大拇指。我回答，“学习是我生活的一种方式！”后面我们聊了一下家常，也没有聊很多话。在第四天的晚上，也是等病房安静下来的时候，我走下了病床，主动走到他身边去，拿张椅子坐了下来。那晚上，我们聊了很多话，聊到了我的工作，聊到了他的生活，聊到了他孙子孙女的学习情况，聊到了他的病因……平时，在白天里，我们都没有说话，那块布帘仍隔着我们。

      星期天那天中午，我出院。出院之前我还想与他聊上几句，叫他安心养病，出院后不要太操劳。他现在的病就是因为过度操劳引起的。可惜他睡着了，我只能跟他老伴说，然后等他醒后，让他老伴转告给他。

      八号床的那一位老女士，只有我刚来那天晚上，她在病床上呆过夜。白天的时候，也偶尔有人去看望过她。头两天里，她也吊了不少药水，可以感觉得到她有一种不耐烦的味道。到了第三天早上，她在她儿子的陪伴下倒回了医院病房，然后发起孩子般的脾气。“我死也不要打吊针了，一打这些吊针我就很累，吃东西也不方便……”后来，她儿子带她去照了个心电图，然后就没有回来过了。那病床还给她留着。

      我听她说过，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三个儿子在头两天里，都有来照顾过她。小的那个儿子还正年轻，应该还没有结婚。在她大儿子与她的对话里，好像也说过她小儿子的种种不是，应该好上赌博了。在第二天下午，她小儿子来陪她的时候，她对她小儿子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谈话教育，叫她小儿子要痛下决心把赌博戒掉……。然而，等她睡着了，她小儿子却在电话里跟他的朋友谈一些约好打麻将的事情了，躲在厕所的角落里。

      她女儿也曾经在这个医院工作过，跟六号床的女儿还有一些不寻常的交往史：六号床的女儿结婚时，八号床的女儿就是其中一个伴娘。后来，她下海经商了，从事保险的工作，应该混得很不错。她来看望她老妈的时候，身后还带着个跟班的，穿得很整洁，一种严肃、精练的气质从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第一天来看望她老妈的时候，一进到这个病房，就以一种挑剔的语气评价这病房：“谁那么脑残，设计出这样的病房来，那么大的空间，才放三张病床，厕所还要弄那么大……”跟她老妈聊了几句后，然后又匆匆走了，带着她的跟班，似乎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第二次，她来这病房看她老妈时，也是如此。电话不时有打进来，都是聊一些业务上的事情。

      我跟八号床之间，除了打一下招呼，没有正式地聊过天。到我住院的第三天，那早上她来了一下，然后就走了，直到我出院，她也没有倒回来过。这些，在前面我有提及。也仅此而已了。

                            2019年3月16日星期六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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