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每年的农历十月二十，是我生日。38年前的那天，也是我母亲的受难日，我真的很感谢这个给了我生命的伟大女人，从无知到感同身受，所有的情绪都在我也为人母后开始变得厚重和愧疚，我想和那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女人说声：妈妈，您辛苦了，还有，对不起。

小时候，听母亲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在不停的抱怨父亲，吃饭的时候，干活的时候，甚至有时候说梦话的时候，无时无刻。那个时候，是真的不明白，既然爱抱怨，为什么又会在一起？等自己走进婚姻，独自面对生活的琐碎才发现，有些选择是由不得自己的。

母亲常说：“人啊，总是逃不开命！”即使你在某一刻以为自己挣脱了枷锁，但又会在某一刻背上更沉重的包袱，每个人都想轻装上阵，却又总会被俗事缠身。

母亲和父亲是经人介绍认识的。见面那天，父亲刚领到受伤退伍的补贴款，钱还没揣热乎，就被奶奶拿出去置办了东西。母亲是没看上父亲，是二姨哭着问母亲：“家里都这样了（母亲姐妹三人是由外婆一手带大的，外公很早就离开人世了）这男人好歹当过兵，国家都看上了，你嫌弃啥？”母亲知道，二姨是嫌弃她了。母亲看了看外婆，我听妈的。

母亲最后还是嫁给了父亲，分家的时候，除了一个箱子，一个柜子和一张床，就什么也没有了。母亲无奈，哭着回了娘家，外婆和二姨心有愧疚，还是请隔房的几个舅舅去山里砍了木材和竹子，帮着母亲起了二间草屋。隔年，生下了哥哥。在那个吃饭都靠挣工分的年代里，母亲和父亲还有哥哥，算是过了一段比较幸福的日子，虽然生活艰难，但很有盼头。

后来，新中国解放了，土地开始下放到各家各户，日子越来越有盼头，谁知道这个时候，我意外降临了，亲大伯是计划生育干部，母亲怀着七个月的我被大义灭亲推进了医院，成了杀鸡儆猴的典范。可是，我命大，引产下来还活着，大伯不死心，又请人给了我一针，还是没死，最后是父亲央求他当初的战友，用人情抱回了我，大伯不死心，回家后报复着把划给我家的三人份的地收走了两份，说是惩罚。

我是怎么样长大的，最初是不记得的，只是听得最多的就是父亲母亲常常对我说：“因为你，你哥哥过得很苦，你欠他的，将来要还。”还有就是母亲无休止的抱怨父亲的声音。

果然，欠人是要还的。

我过了几十年妹妹护着哥哥的日子，过得怨恨不止。

我最初是恨的，可等自己有了孩子，才发现这恨是多麽的可笑！

我记得母亲抱怨和有时候厌恶我的样子；我记得母亲为了哥哥批评和数落我的样子；我也记得哥哥做错事，母亲责骂我的样子；我甚至记得母亲有时候在梦里也愤怒的样子……

可是，我却忘记了我生病时她手足无措和心疼的样子；忘记了我成绩好时她与有荣焉和骄傲的样子；也忘记了我远走他乡她担心和不舍的样子，甚至忘记了我出嫁时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和年年盼我归家的样子……

直到后来，我也常常身不由己，才明白母亲。

母亲现在的话越来越少了，好像她所有的话都说在那个经常抱怨的年代，一辈子并不长，但她活得真的很苦，甚至还被自己的女儿恨了半生，也误解了半生。那天，我匆匆回娘家看她，她一言不发，只是不停的流泪，哥哥后来说，我走了以后，母亲一直在说：欠了总要还的，都是命啊！

我听后，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