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古称金城、皋兰,河西走廊东段门户,是沟通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四省之枢纽,控南北,扼东西,自古为西北要地。解放战争时期,兰州为甘肃省省会、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所在,是西北军事、政治和经济中心,也是共产党经略西北必取的战略要地。1949年8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以下简称一野)在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的指挥下,与驻守兰州的马家军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此战,兰州城防之坚固、守军之彪悍,一野用兵之多、火器之强,为西北战场前所未有,此战亦是西北解放战争史上规模最大、战斗最激烈的一次城市攻坚战。
1949年春夏,西北战场激战正酣。7月10日,一野发动扶眉战役,歼灭胡宗南部4.4万人,迫其残部退守汉中。随后,彭德怀决定实施“钳胡打马”策略,以第18兵团钳制胡宗南部于秦岭,集中第1、第2、第19三个兵团,于陇东追歼马家军,
兰州北有黄河天堑,南有群山拱卫。南郊群山是其天然屏障,从东自西依次是马家山、营盘岭和沈家岭三大主阵地。各阵地均北高南低、北大南小,易守难攻。“青马”在此经营多年,修筑了大量钢筋水泥碉堡和交通壕。阵地外围修有多道环形人工峭壁。峭壁是将原山丘垂直下削而成,中部设机枪火力点。峭壁外有多道堑壕和大量的鹿砦、地雷、铁丝网。此外,通向城内的环山公路与各阵地相连,粮弹供应、人员转运、相互支援非常便利。
马步芳深知,兰州得失决定“青马”存亡,因而主力尽出,令第100、第248、第190师3个最强的主力师分驻南山三大主阵地,并以其子马继援坐镇兰州指挥。在马步芳父子看来,兰州城固、兵强、将勇,是“攻不破的铁城”,
围城第2天,即8月21日拂晓,一野就集中9个团的兵力,对南山各要点发起猛攻。马家军依托坚固工事负隅顽抗,战斗异常激烈艰苦。激战竟日,一野毫无进展,且伤亡不少,甚至有的连队基本拼光。黄昏时刻,彭德怀果断停止进攻,并致电中央:本日“试攻”“未攻下一个阵地”“守敌尚顽强,工事很坚固”。
3天后,即8月25日拂晓,一野对兰州发起总攻。此轮攻击,彭德怀摆出了牛刀杀鸡、重锤破城的宏大阵势:动用第65、第6、第4军3个军进攻敌3个师驻守的三大阵地,另以第3军为总预备队,伺机抢占黄河铁桥,断敌后路。总攻一开始,双方就围绕三大阵地展开激烈厮杀,战斗迅速白热化。
血战马家山。进攻马家山之第65军,以第577团从正面主攻,第578、第579团从右翼、第582团从左翼助攻。战斗伊始,进攻部队在炮火支援下,进展顺利。马家军以敢死队反扑,他们光着膀子,提着手榴弹,挥舞着大刀,嘶吼着“天门开!”“快升天!”一批批不断冲杀过来。在古城岭小房子阵地,曾在三关口战斗威震敌胆的第578团3连打得异常艰苦,连排级干部接连牺牲,炊事班、连文书、通讯员、文化教员全部投入战斗,连续打垮敌人14次反扑,成功守住了阵地。战后3连荣立大功一次,并获“三关口战斗打得猛,古城岭上钉住钉”锦旗一面。该连就是后来驰名全军的“大功三连”。25日入夜,敌军溃退,马家山阵地攻克。
苦战营盘岭。营盘岭苦战之处在三营子阵地。第6军以第17师主攻三营子西南,第16师助攻进攻阵地东南。第17师又以第50团为主攻团。25日拂晓,炮火准备30分钟后,第50团发起冲锋。不料,一道人工峭壁让进攻受阻。爆破组3次爆破均未成功。关键时刻,7连指导员曹德荣,冲至峭壁前,举起炸药包,拉燃引信,炸塌峭壁。董存瑞式的英雄曹德荣战后被追认为“特等爆破英雄”,7连被授予“皋兰山爆破英雄连”的称号。双方在三营子阵地反复冲杀,每寸土地都被鲜血浸染。17时,阵地终被攻克。26日凌晨,马家军全线崩溃,第6军乘机占领营盘岭。
夺占大铁桥。黄河大铁桥位于兰州城西北角,是守军北逃的唯一通路。第3军担负肃清狗娃山残敌、夺取黄河铁桥之任。25日22时,第7师第19团3营向狗娃山搜索前进时,发现守军已经撤退,当即决定直插兰州城,夺取大铁桥。3营官兵在俘虏的带领下,向西郭城门急进,沿城墙外直扑大铁桥。路上击溃一股敌军,并追击到铁桥附近,随即3营集中火力封锁桥面。马家军疯狂反扑。激战中,几辆满载弹药的卡车被打燃。一时间,爆炸声惊天动地,敌军惊慌失措,不知一野在铁桥有多少兵力。我军乘机稳定了局面。26日拂晓,黄河铁桥彻底堵死,瓮中捉鳖之势形成。一野主力迅速入城扫荡溃敌。10时,城内残敌基本肃清。中午时分,第3军攻占城北白塔山。被马步芳称为“金城汤池”的兰州解放了!
兰州战役是继扶眉战役之后,国共两党在西北的又一次决战。一野参谋长阎揆称之为“解放西北的最后决战”。
歼灭“青马”集团主力。“青马”集团是西北国民党军战斗力最强,反共最坚决的地方军阀部队,它盘踞西北几十年,残暴欺压西北各族人民,曾给人民军队造成巨大损失。当年红军西路军几乎全军覆没于“青马”之手;1948年春,彭德怀率部与“青马”作战也曾接连失利。鉴于此,毛泽东反复告诫一野:“打马是一个较为严重的战役”
加速“宁马”集团败亡。兰州战役期间,马鸿逵曾组建“援兰兵团”,但受一野第19兵团第64军牵制,不敢贸然南下。兰州战役后,老奸巨猾的马鸿逵自认无力回天。于是,一方面将“援兰兵团”撤回老巢,妄图作最后挣扎;另一方面把军政大权交付次子马敦静后逃往重庆。9月1日,一野第19兵团向银川进发。沿途敌军除第128军曾进行过相对有力之反击外,其余各部皆如惊弓之鸟,或溃或逃或降,第19兵团连克靖远、景泰、同心、中宁等地。在军政双重压力下,与马鸿逵矛盾重重的马鸿宾、马惇靖父子在中卫率部起义。随后,“宁马”主力第128军被第19兵团歼灭。马敦静见大势已去,乘飞机逃离,其他将领则纷纷投诚。23日,一野进驻银川,马氏家族对宁夏36年的统治宣告结束。
实际上,从兰州战役结束至1952年6月一野及所属各兵团番号撤销,一野主力再没有打过大规模战役。兰州攻坚战可谓是一野的“收官”之战,是“一野最后一战”。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今天兰州战役仍有许多地方值得我们反思。从军事角度,取得城市攻坚战的胜利,需具备以下几个基本条件:
一是将领知大势、识时务。孙子讲:“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为将之道,“智”排第一。摆疑阵、出奇兵,是“小智”;知大势、识时务,则是“大智”。1949年4月渡江战役之后,二野、三野、四野经略华南已成摧枯拉朽、席卷天下之势。此时“青马”若主动撤退青海、新疆等深远后方,其灭亡或许会被延迟。但他们偏偏试图在兰州“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结果自然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彭德怀则趁势“借兵”,引第18、第19兵团入西北作战,先扶眉战役重创胡部,再兰州战役摧“青马”,后宁夏战役歼“宁马”,一路高歌。真是“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二是各部应团结、顾大局。团结就是战斗力。国共两军内部的关系也影响了战场上的胜负。国民党军内部派系林立,勾心斗角。胡马之间、两马之间、“青马”内部、“宁马”内部,无不矛盾重重,有功则争,有过则诿。排兵布阵,或寻求自保,或借刀杀人。为保老巢,1949年6月,马鸿逵秘示手下:“不打硬仗,保存实力。”
三是准备应充分,毋轻敌。骄兵必败,即使处于绝对优势的一方,也难逃这一定律。城市攻坚,攻方兵力、火力的优势,往往会被守方坚固的工事所抵消,这就更需克服轻敌情绪。8月21日,一野主力挟扶眉战役、陇东追击之声势,以昂扬的斗志,在兰州城外发动猛攻,激战竟日,未攻克一个阵地,自身却伤亡很大。究其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全军上下轻敌急躁。这是兰州战役主要的不足之处。初战失利,全军迅速冷静下来,总结教训,侦查敌情,群策群力,改进战法。终在3天攻克兰州。当然,总攻发起后,对马家军拼死抗争后又突然溃逃估计不足,以致部分守军逃走,这是兰州攻坚战的第二个遗憾。可见,指挥作战,傲与逊之间,收与放之间,需掌握适当的尺度。
六是将士应勇猛,敢牺牲。战场取胜,离不开将士的血性虎气。城市攻坚,更需将士以生命来攻坚克难、攻险夺隘,更需将士勇猛顽强、敢于牺牲的战斗精神。此战攻城部队上下一心,英勇奋战,攻得坚决,守得顽强,追得勇猛。在这场恶战中,每夺取一道堑壕,攀登一道峭壁,攻占一个碉堡,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兰州战役一野伤亡超过8700人,有的团1500余人的建制,战斗结束时仅余数百人,有的连队几乎无人生还。战后,听了英雄事迹汇报后,彭德怀感慨:“这些同志为了完成任务,身绑炸药,爬到敌人碉堡面前,自身与敌碉堡同时粉碎。这类英雄事迹不止一次,而是无数次;不是强迫命令,而是完全出于自愿、自动的行为。这些战斗英雄们为了人民事业粉身碎骨,表现了英勇光荣的自我牺牲精神,真是万世师表,永远值得我们学习的。
来源:《军事史林》2020年12期,作者刘焕峰( 陆军工程大学石家庄校区军政基础系)、赵延垒(陆军研究院一所党史军史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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