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人除心不除境
刘余莉2023-05-05
“诚”是每个人本有的真心，但是习性障碍了真心的显现。工作、教育背景、家庭环境受到社会的不良影响、熏染，就会障碍自己真心的显现。所以，只要克服习性，真心就可以恢复。那从哪里入手？从格物入手。格除物欲和习性，智慧才能显露。格物，就是要格除贪、嗔、痴、慢、疑和成见。比如“贪”，一个人为什么会贫穷？就是因为有贪心、吝啬、爱占便宜、有偷盗的行为，与人相处斤斤计较，没有办法达到真诚。当心中生起自私自利的念头时，不懂得换位思考，也就无法达到真诚。
夏莲居老先生曾经引用禅宗祖师僧璨大师的话：“烦恼起于爱憎，爱憎起于分别。是以《信心铭》云：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烦恼源于爱憎之心，所以成就大道并不难，不过是格除人的分别、爱憎之心而已。有喜恶、爱憎的感受，就是爱憎和分别的心。当人们把分别、执着、爱憎的心格除，真心就会洞然恢复，明德和智慧也会显现。
在日常生活中，不论面对何种境缘，都应该修炼自己不起爱憎和分别的心，而且要常怀恭敬一切的心。当人在挑剔外在的境缘时，其实就失去了真诚。很多人遇到问题，总是想改变外在的环境，认为换一个工作、换一个团队，甚至换另一半，就能够改善状况，但实际上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境缘无好丑，好丑在于心”，一切的外境缘分都是自己心显现的结果。所以古人说：“智人除心不除境，愚人除境不除心。”一个人在境界中起分别、爱憎，就会增加自己的烦恼习气。而有智慧的人不向外求，知道问题出于内心，缘分都是自己内心的感召和变现，只要不断地放下分别、执着，境缘自然会好转，所以人要有能力去转变境界，而不是被境界所转。
古人说“境缘无好丑，好丑在于心”，“境”是物质环境，“缘”是人际关系，物质环境、人际关系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好坏之分在于自己的心，没有绝对的坏事或障碍。“若能转境，则同如来”，看起来不好的境缘，实际上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而是自己的心在分别、执着，有爱憎，所以才有好坏之分。如果能够把一般人看起来不好的境缘，转变为好的境缘，这才是真正的智慧。如果面对顺境和好的人际关系，人们就起贪爱之心；面对逆境和不好的人际关系，人们有厌恶、憎恨，这就说明人还有贪爱之心、嗔心，这两种心都不是和真心相应的。所以，如果面对一切境缘都能充满感恩，就不会产生好恶，也不会逃避。
学习传统文化要时常冷静反省，自己的境界是否每年都有提升，提升了多少，改掉了哪些习气？修行要在生活中勘验，历事炼心。如果五年、十年过去之后，自己的贪、嗔、痴、慢不仅没有逐渐淡化，反而越来越严重，那就要小心谨慎了，说明学道学错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对人不分别、不爱憎，对事当下就是最好的安排，全心全意、真诚、慈悲地面对，这种人的境界就会很快提升。
修道就是修心，看人们内心放下多少，是否归于清净、平等、觉悟，而不在于背了多少经典、能够讲多少经典。如果仅能背诵经典，而不能够按照经典去做，这就是《弟子规》上所说的“长浮华，成何人”，徒增了人的虚荣之心。儒家的伦理道德不仅是用来背诵，经典不仅是用来讲解、写论文，最重要的是让人们能够提升境界、成圣成贤。比如与人交谈时，可以把《论语》《诗经》中的话讲得头头是道，但是和自己的日常生活、言谈举止、待人接物毫不相关，这不是真学问，也很难得到真正的利益。
所以，修行就是在生活中养成没有分别、执着、爱憎之心，所有的境界都是上天的安排，都是考验人们最严重的习气。比如，一个人情执很重，那他往往就会遇到一种境界，考验他是否还有对感情的执着；一个人很爱生气，就会总遇到容易生气的境界，考验他是否还会动怒、还有嗔心；一个人做事畏手畏脚，就会遇到没有退路的境界，让他只能破釜沉舟。所以，人不分别，就得大受用；不挑剔境界，要从内心下工夫，这就是“智人除心不除境”。
愚昧的人恰恰相反，只是一味地抱怨外在的境界，而没有观照自己内心是否有贪、嗔、痴、慢、疑和成见，这就是“除境不除心”。这样，即使外在的境界发生变化，但同样的问题还会依然出现。为什么？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过关，就像考试总是没有及格，所以同样的题目就会在生活中反复出现，一考再考。原因在哪里？就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提升境界，没有改变自己的内心。
要恢复真诚，首先要将贪念、追名逐利的心放下。一个人如果把名利、欲望看得很重，甚至超过看重父母，怎么可能提起孝心？现在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很孝顺，但如果看一看古代的德育故事，就会感到惭愧。古人为了父母连死亡都毫不畏惧，所以能够显现出诚心。而自己为父母仅仅做了微不足道的贡献，就认为自己付出很多，怎么能够显现出真诚心？
《中庸》中讲：“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至诚心显露就能够见性，至诚见性之人就能够感动他人；“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不仅可以感动他人，动物、植物也可以被感化；“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所以他就可以和天地一样化育万物。君子圣贤的德风，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也可以说是“叁矣”。《三字经》中也讲：“三才者，天地人。”人和天、地并称为“三才”，因为人能够尽其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和天地一样化育万物。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那就是必须恢复人的真心，即至诚之心。
人要懂得自爱，要明了自己有真心明德，不能糟蹋自己的本性本善，人要恢复自己的明德、本善，进而化育万物，这才是最有价值的人生。这说明“诚”是人的本性，应该把“诚”运用于处理五伦关系之中。
“君臣有义矣，不诚则不能相临。”君臣之间是有道义的，不真诚就不能相处共事。“义者，宜也”，做君主的有君主的责任，起到君亲师的责任；做臣子的有臣子的本分，竭忠尽智。各尽其责，各守本分，君臣之间才能够和睦相处，互相感恩、互相协助。“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对臣的义就表现为对臣子恭敬有礼，属下就会竭尽全力地完成交给自己的任务，这就是忠。“忠”是为人臣的本分。
“父子有礼矣，不诚则疏。”父子之间是有礼节的，但是不真诚就会无礼而疏远。《礼记·内则》教导人们，儿女侍奉父母、公婆应该遵循怎样的礼。礼有形式，长期遵循这些形式的要求，能够培养出一个人的恭敬之心，但是如果徒有形式而缺少内心的恭敬，就无法达到真诚，父子之间的关系就会疏远。比如孝敬父母，给父母洗脚，如果只是为了洗给别人看、为了完成任务，或是为了让父母认同自己，而没有从内心表达出对父母的感恩和恭敬，这就把礼变成了形式。所以，最重要的是体现出内心的诚敬。
“夫妇有恩矣，不诚则离。”夫妇之间是有恩义的，不真诚就会忘恩而离异。夫妻之间有道义、情义、恩义，这才是真心，才和真诚相应。不诚，就是把恩义、情义、道义都抛诸脑后。“不诚则离”，忘恩负义就会离异。所以《弟子规》上讲：“恩欲报，怨欲忘。报怨短，报恩长。”人与人之间相处，特别是夫妻之间相处，对方对自己有恩，就要“受人滴水之恩，常思涌泉相报”。对方做了一百件事，即使有九十九件事对不起自己，但有一件事对自己有恩，就要记住这一件对自己有恩的事，而忽视九十九件对不起自己的事。不能把别人对自己有恩的九十九件事都忘记，只记住一件做错的事。彼此之间有仇怨，不要总是留在记忆里，每想起一遍就伤害自己一次，这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所以，原谅别人就是原谅自己。
“报怨短，报恩长”，心里铭记对方的付出和恩德，把夫妻之间的不愉快忘记，而且报恩越长越好，怨忘得越快越好，这样“诚”才能得以体现。例如，宋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典故，因为宋弘能够记住妻子和自己同甘共苦的情谊，即使是能和皇帝攀上亲戚，成为皇帝的姐夫，宋弘都婉言谢绝。这就是因为夫妻之间有真诚的爱心，所以面对皇亲国戚的诱惑，也依然如如不动。
“交接有分矣，不诚则绝。”结交朋友是有情分的，不真诚就会因无情而断绝来往。朋友之间要以诚信相交，随着天长日久，朋友之间的情分就像陈年老酒一样，越来越浓，越来越香。但是如果朋友之间以利害相交往，或是以权势交往，那就不会真诚。“以利交者，利尽而交疏，以势交者，势倾而交绝”，交往也会因为没有情谊、真诚而断绝。
“以义应当，曲得其情，其唯诚乎？”“以义”，以道义处事、待人接物就能够应对恰当。很多人总是担心自己的言谈举止应对不恰当，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必要。为什么？因为只要能以真诚之心，以道义应对事物，待人接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离开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自然就能应对得当。“曲”，细微详细地体察对方的心意和需要，或者了解事实的真相。“其唯诚乎”，唯有用真诚心才能做到这一点。人之所以不能感受对方的需要，就是因为没有真诚心。
什么是“真诚心”？曾国藩曾经对“诚”下了一个定义：“一念不生谓之诚。”放下自己的妄想、分别、执著，心里没有杂念，这时候才能够换位思考、将心比心，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对方的感受，才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喜好强加于人，才能够看清对方真正的需要。
所以“大道至简”，说起来很简单，只是在于真诚心而已，但做起来却很难。像《大学》上所说的：“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如果有这些心，自己的真诚也就失去了。所以，要把真诚心运用到五伦关系之中，特别是君臣关系之中，就能够让上下级之间相处和谐，而且还避免很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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