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汤

从黄土汤的应用谈辨清病性
寒热是愈病第一要义

中医的四诊技巧，望闻问切，先人称之为神圣工巧，如能细细玩味，则辨证论治就能出神入化。但不少医生，甚至是颇负盛名的大医生，也往往会在临床上出现误诊。教训犹深的往往是疏忽辨清“寒热”两纲，现将我印象较深的两则病例记述于下。

病例一:林某某，女，39岁，农妇，1983年12月2日初诊。患者每次月经，少则十天，多则二十天，量不多，色淡红，但绵延不绝，常常与下次经期相距不足一周，十多年来，长期如是。只有在怀孕期间不为经水所苦，经中西医多方治疗，偶有好转，从未显效。询得患者月经色淡，量中，周期尚准，面色白，两颧泛红，语音低怯，饮食、二便尚正常，舌淡红苔薄白，脉细弦，重按无力。
患者舌、脉及所现诸症，显系虚寒崩漏。但患者在我诊病过程中反复叮咛，平素忌食燥热食物，并说历来就医都交代医生所开的药物宜凉不宜热，也请我下药宜清凉平补，不然次日则上火诸症加重。当时我亦忖思再三，明明证属虚寒，无理忌温热药物，此乃前医误导，患者亦误解，于是拟温经止血的黄土汤加减:
灶心黄土半斤(取混浊液二碗，煎余药)，阿胶10g(烊服)，熟附子10g，黄芩10g，熟地30g，白术12g，甘草3g。
上方服3剂后立竿见影，经血已止，精神转佳，诸症若失。

黄土汤本为《伤寒论》中治虚寒便血之正方，但后人用于治疗属于虚寒的上、下消化道出血、崩漏、吐衄、紫癜，均有佳效。我特意问患者此方服后有燥热不适感否?她说:“未有，刚好，不凉不热。”十余年的痼疾，3剂中药，拈手而愈。后以调补肝肾方药巩固一个月，随访3年，未再反复，痊愈。
病者之丈夫再三感谢我，我说:“先感谢你自己，听说需用灶心黄土，而药房未备，你竟二话没说，把家里的正在煮饭炒菜的土灶掘掉，取灶心土入药，此举让人感动，此情让我吁嘘!”
此虚寒崩漏，西医诊为子宫功能性出血，各种雌激素，如黄体酮及止血药，长期应用，未能收效。中医亦予调治，但囿于不宜进食燥热药物，多拟清热养阴、凉血止血药，此亦违背“寒者热之，热者寒之”的治疗法则，这样治病，岂能有效?

病例二:王氏，女，69岁，系我县大名鼎鼎、军功赫赫的离休干部的家属。
1984年6月初旬，王氏不明原因突发大便出血，血色暗红，每次盈碗，日竟三四次，病仅二天，人已虚惫得卧床难起。因子女外出，不便住院，乃请某名医出诊，予以肌注、输液、口服中药，可谓中西医“海陆空”全面出动，并另嘱将大剂量旱莲草煎水，加红糖，当茶服，仍未见效，病情告危。患者曾是我的老病号，家属乃邀我诊治，我见王氏面色㿠白，神疲语怯，呈重病容，有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史15年，近两年经我接诊后都是以温肺蠲饮的小青龙汤加补肾纳气药得以控制，其体质为虚寒禀赋无疑，又询知大便质溏，并不干结，胃纳、睡眠尚正常，舌质淡，苔薄白水滑，脉虚，重按无力，平素忌食寒凉食物，乃诊断为虚寒性便血。嘱停服前医所拟的大剂量早莲草加红糖凉水。予以黄土汤加减:
赤石脂50g(用代黄土)，阿胶10g(烊服)，黄芩10g，熟地 30g，白术12g，熟附子10g，甘草 6g，当归 12g，北芪 24g，党参15g。
一剂。
次日再诊:下血已止，病情稳定，精神转佳，嘱原方再进一剂。
三诊时，诸症已大减，大便已近成形，还时有沾少许鲜血。我再将原方，稍事加减，连服两剂，后告愈。
此病例，前所就医既是县医院中西医结合的高年资科主任，又是患者家人的老熟人。他对此患者的诊治马失前蹄之原因是，不了解患者素体虚寒，所拟大剂量的草药旱莲草，性属寒凉，以寒凉药治虚寒证，犯了虚虚实实之戒。虽以剂量甚大的西药止血药辅以消炎药，仍未能挡住来势汹汹的便血。
所以，我多次告诫我带的实习生、进修生:中医治病，不但要识病，而且要识证，尤其要分清寒热虚实。不然，犹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了。诸君宜慎之!

李卓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