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极始知花更艳
—正说薛宝钗
孟维
曹雪芹在《红楼梦》里给薛宝钗的判词是:
可叹停机德,
金簪雪里埋。
“停机”是一个典故:
汉代,有一位守寡的妇人靠着织布供养孩子读书,有一天,孩子贪玩,没有好好读书,妇人就对孩子说,你不读书,我就停止织布,宁愿挨饿。这是一个"良母"的故事。
《红楼梦》里,薛宝钗和贾宝玉结了婚,而且还怀了孩子,但贾宝玉终究是离家出走了,薛宝钗没有当成贤妻,只好当了“停机德”的良母。
读《红楼梦》,很多人喜欢薛宝钗。她知书达理,雍容华贵。重要的是她符合那个时代一个好女子的标准:德才工容,样样上乘。薛宝钗有着安分从时的性情,她的家世,容貌,才华,品行都卓然不群。所以,在贾家,在大观园里,她是以“阳光”的面貌出现的。
她心性光明,热心乐助,但也圆融处事,小心谨慎。常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定自若,从容自如地周旋于贾府各种人物之间,获得了贾家上上下下的认可和称赞。
《红楼梦》里,曹公给了薛宝钗一个现实主义者的身份,但也能读出她的理想,和梦。这个理想和梦是“爱”,是相夫教子式的“爱”。在那个时代,女子的理想和梦是寄托在相夫教子上面的。
“金簪雪里埋",雪化了,金子还是金子.
大观园里的薛宝钗的美丽的,这是一种阳光的美,薛宝钗的性格是阳光的。《红楼梦》前八十回,曹雪芹以赞赏,认同的笔墨写着薛宝钗。第二十七回的“宝钗扑蝶”,就很能说明这种阳光。
“忽见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如扑了来玩耍,逐向袖中取出扇来,向草地下扑.只见那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引得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
试想,同样的场景,林黛玉,史湘云会怎么做呢?黛玉大概又会伤感,感叹自己不能像蝶儿那样自由自在,成双成对;湘云大概会像一阵风扑上去捕捉蝴蝶。只有宝钗,会在阳光下,和蝴蝶游戏,顺道而为。
所以,曹公的宝钗,虽有世俗,却具善根。
有些"红学家"批判薛宝钗劝贾宝玉读正经书,考功名是“伪道士”行为,赞美贾宝玉不读书是对封建社会的反叛。我真的不敢认同。我认为薛宝钗劝贾宝玉上进,没有错,那毕竟是那个时代一个男子的前途,是责任,也是"春秋大义"。
在《红楼梦》前八十回里,反正我没有读出薛宝钗有想成为"宝二奶奶"的愿望。当后来薛姨妈告诉她要把她说给宝玉时,她正色道,这是父母的事,不必问她。
常有论者说,薛宝钗是矫情。一心想成为“宝二奶奶”却又装腔作势。其实不必这样理解,在薛宝钗的心里,贾宝玉哪里是她的理想。薛宝钗理想的,应该是对家对国有担当的男子。贾宝玉是吗?应该不是。所以,即便成了“宝二奶奶”,也没有什么可荣耀的。何况,那个时代,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是一个女子婚姻的必然归宿,没有选择。
在大观园里,以薛宝钗的卓越,即便她没有竞争心,也会被认为窥覦宝二奶奶的宝座,被人揣度,遭人羡恨,而给她贴上争夺“宝二奶奶”用尽心机的标签。
贾宝玉的名言:女子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
可是贾宝玉忘了,泥不光是污浊,还是万物生长的基础。水浇万物,是浇在泥土上的。贾宝玉是"神瑛侍者",不是凡人。做为凡人的他,是个失败者,逃避者,抛妻弃子者,没有担当的人。
薛宝钗也是水,水浇到这样的泥土上,能长出什么?可惜吗?可叹吗?难怪曹雪芹给薛宝钗的判词是,可叹停机德。
“金簪雪里埋”。岁月的雪化了以后,金子还是金子,终究会光芒闪耀的。
作者简介:
孟维,澳大利亚华人作家,发表有长篇小说《蓝的天空蓝的海》,诗《岁月》、《凭栏集》,散文《人生》等,专论《走进美学》系列,《中国文化简史》系列,《中西方文化比较》系列,《闲翻“红楼梦”》系列,《中华文明的起源》系列等六十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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