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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疃庄的故事

作者|秦勇

       本想写通过历史来思考世界当下发生的事情。由于母亲节的缘故,就又回到与母亲有关的话题上。

       下湾洗澡

       1961年夏,地瓜蔓子两虎口长的时候,天老爷连续往地上泼了几天水,沟满壕平。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自然很高兴,天天泡在湾里。这一年,父亲在东北牡丹江市物价局工作。他知道山东下了大雨,经常来信嘱咐母亲看好孩子,特别嘱咐看好我,千万不要我下湾洗澡。母亲为了看好我,就把我锁在家里,她去队里干活。母亲前脚刚走,我就踩着街门框的横档爬到门楼,再把着门楼的挑梁上墙头,后又从墙上跳到墙外,箭似地去南湾。

       一天中午,母亲锁上街门睡午觉。我瞅母亲睡熟,就又照老法去了南湾。和小伙伴们戏水正欢,有人说:“你娘来了。”我回头一看,娘手里拿着秫秸。急忙游到岸边,还没等娘走近,就提溜上裤子,光着屁股,顺着南沟往家跑。由于队里干活的人都走了,娘也没说什么,直接把我锁到屋里,就急忙去队里干活了。

       我家有后夹道子,自然就有后门,后门只有门栓,没有锁具。等害怕劲过去,就又踩着杌子翻西墙,去了南湾。

       娘很劳累。除去队里干活外,还要照顾六口人吃饭、洗衣、缝缝补补,时不时还要参加生产队的这会那会,再加上我的不听说,娘着实受不了了。有一中午,娘借吃饭时间,哭着和我说:“儿啊,别再下湾了,一旦出个什么事,我怎么向您爹交代啊,听话,别下湾了,啊?!。”娘一边哭着,一边往我碗里夹着菜。我低着头,往嘴里扒着饭,眼里含着泪。这时,我就像一个小犯人。哥哥点我的头,姐姐戳我的脸,祖母数落着。我和娘说了句:“我不下湾了!”

       好了几天。天天扫院子,抹桌子,拔草喂兔子,有时到坡里放羊。没几天就又犯了,原因是去放羊时,两眼老瞅南湾,招架不住水的引诱和小伙伴们的帮助。把羊拴到火柱上,再把火柱插到地里,羊就以锁链为半径,以火柱为圆心,吃这个面积上的草。哎呀,太好了,母亲还每天晚上表扬我,说我懂事了,知道干活了。后来,我还挨了母亲一顿揍,是我姐告的秘。

       雨水越来越多,我下湾的次数越来越密。母亲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就去了邮局拍了电报:母亲病危,速归。

       父亲接到电报,立即和局里请了假。乘火车到大连,从大连坐船到烟台,从烟台乘客车到家。父亲进门看到祖母在院子里洗菜,就问:“娘,怎么回事?”祖母说:“老二天天下湾,秀英(母亲的名字)管不了了,就给你发了电报。”

       这时,我牵着羊回来了。见了父亲既亲又羞,叫了声大。父亲摸着我的头问:“下湾了吗?”我怯生生地点了点头。父亲拉着我的手说:“走,我和你下湾去。”看父亲脸上喜滋滋地,我也就把怕丢到脑后去了,一蹦三跳地前面跑着。

       太阳快要落山了,静的湾里波纹都靠了湾边。彩霞映照的水面红彤彤的。父亲笑眯眯地说:“儿,来,到这里来!”他指的地方是南湾的东崖头,崖头离水面两米多,崖头上面是一块地瓜地,地瓜蔓子有半米左右长,都在伸长着。“会跳水吗?我点点头。”父亲站在离湾崖四米多远的地方,说:“从这里跑着跳个水给我看看。”这个活,我早就会了,很熟练。满有信心地像跳水运动员那样,紧跑了几步,接着一个踮步,手伸直,脚并拢,嗖地入水,紧接下潜水,到对岸露出了头。一只手拨着水,一只手抓住岸边的草,回头看父亲。父亲那灿烂的笑脸使我很高兴。父亲又说:“打个砰砰。”我使劲砰砰。“仰嘎浮。”我仰面朝上静止在水面。“扎个猛。”瞬间不见了,我潜到水底,扒着湾底的泥,一口气,绕着湾转了一圈,最后出水。这个潜水,着实把父亲吓了一跳。他在岸上喊对面自留地里干活的人:“救人啊!快来救人啊!”人们放下手里的活,都跑到湾边。我父亲早已在水里了。当我浮出水面,湾边的人才舒了口气,我父亲黄鼻子黄脸地说:“吓煞我了!”人们又都回到地里干活去了。父亲给我穿上衣服,拍拍我的头。:“走,回家去。”

       爷儿俩往家走着,西边天空还有几片淡淡的彩云。一路上父亲总是牵着我的手,怕丢了我似的。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这样的待遇。

       进了家门,母亲和祖母正在张罗晚饭。由于父亲来家,晚饭做得很好,满桌子。哥哥、姐姐、弟弟都围着桌子。我刚要挨着姐姐坐下,母亲生气地喊:“起来!”父亲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就拍着母亲的肩膀说:“行了,你这个儿子淹不煞。”又指着我说:“你要向你哥哥学,跟着哥哥点实干活,听你娘的话。”“洗澡你就别管他了”。又跟娘说。

       买火柴

       1965年,我上二年级。

       秋冬之际傍晚,母亲让我去邻村十里堡供销社买火柴,给了我两角钱。“娘,我要买支铅笔。”我说。娘又给了五分钱。我拿着两毛五分钱来到供销社。一封火柴二角钱,一支铅笔三分钱,找回了二分钱。我使劲攥着剩余的二分钱,眼睛不停地寻找橡皮,橡皮和铅笔挨着摆放着。又把攥出汗水的二分钱递给了售货员,说再买块橡皮。

       一只手拿着火柴,一只手攥着铅笔和橡皮,因天快黑了,我使劲往家赶。在过大泥湾时,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买这块橡皮没和娘说,怎么办呢?不一会儿到了家门口。一只脚进了门里,一只脚还在门外,就停住了。心里在反复着:实话实说,娘一定不高兴。不说实话,娘知道了挨揍是一定的。咬了咬牙,狠了狠心:那就实话实说吧!这时,全家人都已坐好,正等着我回来吃饭。娘问:“火柴呢?”把火柴递给娘。“铅笔呢?”又把铅笔递给娘。“那二分钱呢?”我慌了,把进门时想好的词全忘了。“火柴两毛二一封。”把谎话说出来了。这时,额头上,鼻子尖上都出汗了。娘沉思一下说:“快坐下吃饭吧。”这顿饭吃的比偷了人家东西都难堪。一顿饭眼睛就没敢抬一下。

       吃了饭,娘和姐把桌凳、碗筷、做饭锅都拾掇完毕了,我还坐在那里不动,心里似是有块什么东西堵着。姐和娘小声说:“娘,他买糖吃了,火柴两毛一封。”娘瞪了她一眼,姐回过头来,用手指戳了我一下,用眼睛说,今晚挨揍吧。姐做完这些动作,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蹦跳着出去了。

       娘对我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做作业!”我起身,拖着沉重的腿,和哥哥挨着写作业。也不知写了些什么,索性不写了,和哥说:“我撒谎了,买了块橡皮!”拿出橡皮给哥看。哥笑着小声说:“全家人都知道你撒谎了,快去给娘认错去吧。”

       娘和父亲在院子里拾掇地瓜干,我不好意思又很害羞地说:“娘,我买了块橡皮。”娘头也没抬,说:“橡皮呢?”“在这里。”我说。“去写作业吧,买什么和娘说,买块橡皮娘还能不依你。知道错了就是好孩子,去吧!”

       我如释重负,回到哥哥身旁。哥哥拿出了几个本子给我,说:“这是娘让我给你的。”

       偷瓜

       是我快要上三年级的事。

       1967年,沟满壕平的水,郁郁葱葱的树和庄家,绚丽多彩的晚霞。

       队里的社员都收工了,我背上兜,出家门,走围墙,跨围沟,涉湾水,径直去第七生产队的菜园。这时,天少有些黑,走进园屋子,屋里没有人。于是我蹲下身子,踅摸了一下四周,也没人,就大模大样地去了脆瓜地。弯腰一看,满地都是虎口长黑乎乎的东西。我知道这就是脆瓜。不多时就摘满了兜,又大摇大摆地顺着原路返回:涉水、跨沟、翻墙、到家门口。

       开门,进院,回身关门,这时满院子笑声。父亲问:“偷着瓜了吗?”我答:“偷着了。”“偷了几个?”我答:“满满一兜。”父亲对哥哥说:“去把瓜洗洗,顺便叫对门、后邻、前邻都来吃瓜。就说秦勇刚偷来的瓜,都来尝尝。”不多时,都来了。我不经意看到躺在我家院子中间床上的人,哎呀,俺娘,这不就是第七生产队园官颜炳林老爷爷吗!我知道事不好,想拔腿跑,但已经来不及了。父亲早把门关上了。

       这个说瓜好吃,那个说瓜真脆。可气的是对门邻居问我上哪买这么好的不大不小的瓜。心里想,糟了,这顿揍是逃脱不了了。我知道父亲人前教子的厉害。

       父亲最常用的制裁方式是先用门关子打手,接下来就是罚跪,最后是在众人面前数落你的过错。

       我家家规很严。据说我的爷爷在他少年时,因上学不勤奋就受到曾祖父严惩。父亲这一辈,因其独苗(还有四个姑)家规受到挑战。到我们这一辈(当时就有仨丁)家规、家教更严了起来。对偷偷摸摸、作风不检点、不思进取、赌博吸毒、欺压别人、坑蒙拐骗是要严惩的。我这偷瓜就数“偷偷摸摸”类。

       说起我的偷瓜,是有时代背景的。当时男孩子,在我之前天天都去偷瓜,有的偷瓜偷的像英雄一样,小伙伴们很是羡慕。英雄们偷瓜的技巧百般,就是被抓住,也不能奈何他们。社会上流传偷瓜偷枣不算偷。这不,我也当会英雄,差一点被父亲揍死,还受到了两天不管饭的待遇。我的手被父亲用门关子打的裂开了口子,母亲用块白布给我缠上,直到五天上,手才敢攥拳。

       我因偷瓜受到惩戒,全村没有不知道的,学校的老师同学也都知道了。父亲还亲自到十里堡完小(我上学的学校)将这件事告诉了吴天宝校长,恳求校长在全校大会上对我点名批评。唉,从那以后,我村,以及周围的村偷瓜的很少了。

       虽然我知错了,但我要问问园官怎么知道我要去偷瓜呢?过了很长时间,大概是在秋收季节,在路上碰上了园官颜炳林老爷爷。“老爷爷,那次我偷瓜你是怎么知道的?”老爷爷说:“是你大让你哥哥去告诉我的,并让我到你家等着吃瓜。”顺着这根趟我又问哥哥:“父亲是怎么知道我去偷瓜的呢?”哥哥说是母亲告诉父亲的。后来我又问母亲,母亲说:“孩子,你的什么事能瞒过娘的眼睛呢?你的同学都天天偷瓜,你也经常和我说,我早就留神了,也早就和你大说了,你大在等着你呢。蚁穴溃堤啊,孩子!你长大了,娘说千次,不如你大用一门关子。”

       默写

       1965年秋,我上二年级。

       刚开学不久,学了还没有几篇课文。记得这一天学的是“秋天到,秋天到,园里果子长得好,黄橙橙的是梨,红彤彤的是枣。秋天到,秋天到,地里庄家长得好,高粱吐白米,谷子压弯了腰……”课文下面的方格里有十几个生字,其中有“橙”、“彤”、“枣”、“稼”、“腰”、“梁”等。

       放学了,干完值日,锁好教室门,提溜着书包往家走。心里想,是先回家写作业呢,还是先去同学家玩一会。先玩战胜了回家写作业,于是就去了同学家。同学家也没有好玩的,就是在他家挨着围子墙的地方有一口水井,井上架着辘辘,辘辘上面缠绕着一圈圈的绳子。绳子连着象懒一样的铁桶,铁桶就倒在井边的水池子里。我见过大人用它从井里往上提水。和同学说:“咱俩用它玩玩行不行?”他说:“我不敢,怕它打着我。”我说:“我来。”学着大人架势,一手扶着辘辘把子,一手去提铁桶。铁桶很沉,一只手提不动,就用两只手去提。刚把铁桶提到井口,铁桶就掉到井里去了。辘辘把子一圈圈转着,吓出我一身冷汗。辘辘停下后,我用手使劲摇了摇辘辘不动,就问同学怎么办,他说:“别管了,快跑吧。”

       回到家,冷汗未干。姐姐在扫院子,父亲在院子的床上躺着看书。见我回来,父亲说:“放学了?”“放学了。”父亲又说:“今天学的什么?”我说:“语文是“秋天”,算数是“乘法”。”“拿出书来,我看看你学得怎么样。”我就把书翻到那一页,分别递给父亲。父亲看了看书说:“先默写,错一个字打一门关子。”脸上的冷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热汗顺着脖子淌开了。

       “会写的就写上,不会写的就划圆圈。”我瞅了一下街门,街门半掩着。我的这些把戏逃不过他的眼睛。“娜娜(姐的小名),去把门关上。”姐姐很听话,“好”就去把街门关上了。她站在我旁边,只等着看我挨揍了。

       “黄橙橙的橙。”我不会写划了个圆圈。

       “红彤彤的彤。”又画了个圆圈。

       “高粱的梁。”再画了个圆圈。

       姐开腔了:“大,他划了三个圈了。”我一瞅圈门噌地进了圈,顺手把圈门反关上了。吓得猪扑腾就跳到圈坑里去了。唉,和猪在一起了。父亲吃了饭,没说什么就出去串门去了。母亲见父亲走了,就喊我出来吃了饭。

       从那以后,一直到高中毕业,我学习都很用功!

       我的父母,在家庭生活、儿女教育、接人待物、为人处事、社会行为等方面配合很默契。父爱和母爱是不一样的,父爱是规矩,母爱是细腻。作为有六个儿女的家庭,规矩是在前的,细腻是串于其中的。父亲教育孩子,母亲从来不插话。当父亲用严厉的手段对孩子进行教育过后,母亲再用贴切的语言、温暖的行动将孩子拉回到认错误改正缺点上来,使孩子对惩罚的认可和记性并能举一反三地不犯。

       从我父母教育孩子的这件事情上体会到,处理家庭到管理国家有着类似道理——没有默契的团队,没有显著的目标,没有共同的理想,干好一件事很难。相信命运的存在,相信天时、地利、人和能成事,更相信脚踏实地奔着目标的坚持实践。运气是给那些一步一个脚印,有着目标和理想的人预备的。我母亲经常讲: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死不还。还说:为糊口下地,为理想上学。

       另一个话题

       每逢想起母亲,总是儿时的事情;每逢回忆过去,总是家乡的事情。我知道,这是乡愁。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思考回到了原点——老子的对呢还是孔子的对?

       孔子——格物、致至、齐家、治国、平天下。

       老子——绝圣弃智。

       社会说,都对!

       为什么总是想念没识几个字的儿童时代呢?并且在回想儿童时代时,无论高官巨富、学富五车、奄奄一息、蓬垢乞丐,都能闪出无可言表的光芒呢?当代社会发展到物体运动速度每小时2000公里(实验室),眼睛看到几亿光年,人的手已触摸月球和火星等等,为什么是数学上的0和1来完成的呢?

       在数学上0和1到底是什么呢?公元500年前后,印度人引入“零”的概念后,人类有了今天。“零”究竟是什么?是在向人们闪耀人的元初呢还是什么呢?

       ——本文刊载于2018年《北海道》夏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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