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在中国文学理论上最初是《诗经》的“六艺”之一，现在比较主流的内涵解读是：直言其事。叶嘉莹先生认为“赋”包括了诗歌的整个组织、章法、句法和结构。在后来逐渐发展过程中，“赋”变成了一种文体，直指其铺陈叙述的特点。这种文体在汉代得到了蓬勃发展，并形成了相对独立的表现方法。南朝《玉台新咏》收录的民歌《孔雀东南飞》，在叙事上继承了传统“赋”手法的特点，又有“赋”文体的特点。尤其是在矛盾冲突的安排上，颇有看点。
一、正叙的波澜壮阔
从叙事技巧上来看，古代民歌多数都是正叙，即按照事件发生、发展的时间先后顺序来叙述事情。这也正是直言其事的一种有力表现。《孔雀东南飞》也采用了这种叙事技巧。然而这种平叙并没有将文章平淡化，反而利用冲突安排让诗文变得波澜起伏。
诗文的开篇将婆媳二人的冲突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读者眼前，开篇就起波澜。兰芝拜别部分有小小的推动了一下。夫妻二人话别的部分有又山盟海誓，将激烈的冲突缓和下来。兰芝回家后虽然相对缓和，但在逐渐蓄势，第一次拒婚，第二次拒婚使得兄长“暴怒”，兰芝被迫答应，这是一个冲突，使得这段情节有了小的波澜；接下来婚事准备的部分又缓和下来，直到府吏归来，两位主人公第一次有了正面大型的冲突，言辞激烈，两位主人公相约黄泉。接下来平叙两方，言辞相对平缓，就连焦仲卿与母亲拜别都只是平缓的语气，没有争执的倾向和愤怒的情感；两位主人公殉情只用了“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两句来表达。两位主人公为爱赴死是全诗文最高潮的部分。最后诗文叙述二人合葬的事，又缓和了下来。
诗文虽然情节简单，但冲突不少，波澜不断，在这种平叙中更突显魅力。很多部分没有现代叙述描写的高超技巧，却格外耐读，感情更真挚。但这并不代表诗文在叙述上全无技巧，它也运用了自己独特的技巧来表达。
二、言语的正面交锋
《孔雀东南飞》一文的矛盾冲突主要是靠人物语言来完成的。文章的前期主要是刘兰芝与婆婆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文章的开篇叙述是刘兰芝开口请自己的夫君将自己遣归。刘兰芝在这里的叙述大概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叙述自己出阁前的生活，利用铺排的手法让我们看到了兰芝心灵手巧的形象。第二层是叙事自己婚后的生活，夫妻聚少离多，日夜操持还是被婆婆嫌弃。第三层是向焦仲卿提出“遣归”。借助这一小段兰芝的直言，我们能够明确感受到刘兰芝与婆婆之间矛盾冲突的激烈，并且“先入为主”地站在兰芝的队伍里，同时焦灼于故事的走向。这样交代矛盾冲突不可谓不巧妙。而后焦仲卿与其母亲对话的过程中，我们看到焦母直言对刘兰芝的不满在“举动自专由”上，而刘兰芝和府吏的第二次对话过程中又直言自己婚后“奉事循公母，进止敢自专”。矛盾冲突双方并没有直接交流过，而是通过“中间人”表现，焦母激烈的言语，兰芝无奈、委屈又略带刚硬的言语，让读者深刻感受到婆媳间的矛盾持日之久，其冲突之深不是五日一休沐、对后院之事了解不足的焦仲卿三言两语、三头两日能够解决的。
这种借助言语交锋直接表现人物冲突，增强阅读感受的部分还有兰芝与其兄长因婚事冲突和兰芝应婚后与负气仲卿对话的部分，都直接表现了冲突并影响着故事的发展走向。
三、铺排的侧面强化
铺排是“赋”的一种表现手法，是将一连串内容紧密关联的景观物象、事态现象、人物形象和性格行为按照一定的顺序组成一组结构基本相同、语气基本一致的句群，汉赋与民歌善于运用这种手法。
《孔雀东南飞》中除了借助人物语言直接表现的，也有一些侧面描写强化效果，铺排就是其中一种。诗文里总共有四处运用了铺排的手法，其中刘兰芝离开焦家之前的铺排描写就从侧面写出了婆媳间的矛盾冲突。
这段描写主要是写兰芝离开焦家当天早起，为自己“严装”的过程，“严”到“事事四五通”的地步。这段常常是分析人物形象的关键部分。然而这段描写还有深意。“精妙世无双”的兰芝拜别焦母的时候，焦母不是“终于”要走了的感受，而是“怒不止”。这一怒的缘由就是兰芝的精心装扮。在焦母的世界观里，女子被遣归是因为女子德行有失，是件值得羞愧的事情，装扮一下可以，过于精心打扮，不只不知悔改，还折了焦家的颜面，这让焦母怒气不止。婆媳之间的矛盾冲突在兰芝离开焦家的最后一刻仍在进行。上一段铺排的手法渲染效果越强烈，两人之间的冲突刻画效果就越强烈。
四、景物描写的暗示
《诗经》中最初由借助环境交代来突出主人公的心情的诗句也不少，这种手法在汉赋里也被继承。当然这里要将“兴”与“赋”中的景物描写区别开来。“兴”主要是放在开头用来引发情感抒发，《孔雀东南飞》开篇写孔雀分离时的情状就是之一手法的运用。《孔雀东南飞》里，也用到了“赋”中的景物描写这种手法，有些对交代矛盾冲突也有作用。
文中焦仲卿拜别母亲时的话语，借焦仲卿之口交代了自然环境——“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此处仲卿怀着必死之心，向自己的母亲告别，同时被“孝”折磨，交代母亲看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段环境描写是自然写照，也是主人公心理写照，将死之人，其景也是肃杀之象，同时暗示着二人矛盾冲突最终不是化解，而是悲剧性的毁灭。
中国的民歌里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有着本民族独特的审美，体现着古代文学审美的倾向。《孔雀东南飞》作为“乐府双璧”之一，更是集中体现了古典文学的审美倾向。从“赋”的角度走进文本，是希望能够从本民族的审美走进自己的文化。
【参考文献】
[1]叶嘉莹.迦陵说诗·叶嘉莹说汉魏六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2017.
[2]王运熙.乐府诗论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3]余冠英.汉魏六朝诗论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6.
[4]萧涤非.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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