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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一位刚满20岁的年轻女子,风尘仆仆地从日本回国,在北京绒线胡同考察一番后,不久,这儿就出现了一座森仁医院。杨步伟在家排行老九,性格像男孩。据说,有一次,她父亲负责建造炮台,翻译黎元洪住在她家,杨步伟这捣蛋鬼,捏个雪人偷放到黎元洪被窝里,被子浸湿一大片,黎元洪也不生气,只假装打了五下她手掌,可她信以为真,又打黎五下屁股。十六岁时,家里人指腹为婚给二表弟,但她压根儿不喜欢他,索性写了一封退婚信:拿到医科博士学位的杨步伟,很快创立了森仁医院,志在救助妇女和儿童,只开了妇产科和儿科。那时,她暗下决心:此生终身不嫁。可当遇到赵元任,她很快中了“真相警告”,爱得比谁都快。1892年,赵元任生于天津,父亲是举人,母亲精通昆区和诗词。12岁时,双亲不幸病故,他随做官的祖父住在北方,一日,大姑婆告诉他:“元任,你与姓陈的女孩定了娃娃亲。”赵元任摇头拒绝。他曾在日记上说:“婚姻不自由,我至为伤心。”1920年,赵元任从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归来,朋友请他喝酒,酒席上,原来杨步伟也在,就这一次相聚,彼此便确认了眼神。从此,赵元任常常去森仁医院“看病”,一进门就打趣说:赵元任赶紧用手捂着屁股,说:“不不!我没病,好着呢。”那一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赵元任在中山公园,向杨步伟深情告白了。02
1921年6月1日,两人成婚,这一年,赵元任30岁,杨步伟33岁。结婚当天,他们只请了胡适和朱徵做证婚人。杨步伟跑去厨房,弄了四样小菜,大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吃了顿饭。饭后,赵元任手写了一张文件,让胡适、朱徵二人签名作证,然后贴上四角钱印花税票,就算是成了亲。为了告知亲戚友人,二人将格言亭的一张照片和“结婚通知书”,包扎了400份,一一给邮寄过去。那格言蛮有意思:而结婚证书上这样写道:“赵元任和杨步伟十分恭敬地对朋友们和亲戚们送呈这份临时的通知书,告诉诸位:他们两人在这信未到之先,已经在1921年6月1日下午三点钟,东经百二十度平均太阳标准时,在北京自主结婚。”婚后,夫妻二人定了一个日程表,每天干啥,都记得一清二楚,比如今天说国语,明日说湖南话,后天说上海话,四川话等等。这才是爱情本来的模样,柴米油盐酱醋茶,富有烟火气,不高高在上,也不低声下气,而是彼此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共度余生。03
不久,杨步伟随赵元任去了美国,三年生了两个孩子。孩子一出生,没钱了,杨步伟就熬夜做手提包,也常常跟着房东太太一起去捡批发商店旁的废弃的蔬菜和水果。日子很苦,但她从未抱怨,还把两个孩子养得健健康康,聪明伶俐。她后来回忆说:“不管哪一国,嫁了一个教授,都是吃不饱饿不死的。”1925年,赵元任担任清华大学教授,杨步伟闲不住,也开始捣鼓各项事业,先与胡适、蒋梦麟二人,募款开了一家诊察所,从事计划生育工作,专为贫苦老百姓服务。不久,她又和两位太太联手,开了一家“三太公司”,招聘附近女孩,教她们做各种手工。据说,北京有名的“东升祥”还借了她的样品仿制过。以前,清华师生进城里,都要坐人力车,非常不便,杨步伟就开始与别人集股买公共汽车,后来得到大陵银行经理的资助,从此,进城便有了公共汽车。有次吃饭,听学生说清华伙食太差,杨步伟立马想了一主意,在清华校门外建了一餐馆,学生知道后,纷纷前来捧场。不过后来,餐馆关了门,杨步伟说:生意茂盛,本钱干尽。在南京,杨步伟和赵元任盖了好几间大房子,本打算定居下来,不料抗战爆发了。为了几个女儿平安,无奈之下,他们离开南京去了美国。1938年,赵元任杨步伟一家定居美国,二人好客,家里成了清华在美留学生的“接待站”,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周培源都是其座上客。每一个去过赵家的学生,都夸赵杨夫妇人好,极为热情,而且无比怀念赵太太的淮扬名菜。杨步伟不仅厨艺好,后来还写了一本书叫《中国烹调》,在美国畅销不衰,从出版到几十年后,被译成20多种文字。赵杨夫妇与四个女儿04
赵元任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也是出了名的“宠妻狂魔”。
杨步伟说英文老是错误百出,听得傅斯年一脸尴尬:“赵太太胆子真大!”
杨步伟反问道:“我哪样事不胆大?”
遇到不认识的单词,她就直接去问“活字典”老公,有一回,她翻译ova(卵子),她给翻译成“鸡蛋”,而且还一本正经地翻译道:“女人一生中产生两千个鸡蛋。”
逗得在场的人都笑得人仰马翻。
曾经有一位美国记者采访他俩说:“用你们中国话讲:你们的爱情,就像天上比翼鸟,地上连理枝,简直是神仙伴侣!”
杨步伟望着赵元任说:“我们争争吵吵60多年,但也和和睦睦共度了大半个世纪。”
1971年,是赵杨夫妇金婚纪念日,杨步伟当场赋诗一首:
“吵吵闹闹五十年,人人都说好姻缘。
元任今生欠我业,颠倒阴阳再团圆。”
赵元任也即兴和诗一首:
“阴阳颠倒又团圆,犹似当年蜜蜜甜。
男女平权新世纪,同偕造福为人间。”
1973年,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赵杨夫妇。在长达3个小时的会谈里,杨步伟侃侃而谈,充当着主角,赵元任打趣道:“步伟既是我内务部长,也是我外交部长。”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把她放在第一位,这才是真爱。
1981年3月1日,杨步伟逝世,享年93岁。
赵元任悲痛欲绝,住在剑桥的女儿家里,不愿回自己和妻子的家。一时间,他不相信她走了。他给友人寄信说:
“今后再也不能说回家了。”
夏天,孩子们陪他回了大陆,把那些熟悉的地儿重游了一遍,他步履蹒跚,但依然记得陪她走过的那些路。
他记得在清华教书的那些岁月,她整日忙东忙西,很少坐下来歇一会儿,她有了自己的小餐馆,做几道拿手菜,他记得那些菜的味道......
他怕她在那边一个人,孤独。他开心不起来,他心想哪怕让自己先走也好。
次年2月24日,九十岁的赵元任,终于追她而去了。
依稀中,他耳边回响起那首《叫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
曾经有人问“她”是谁?他笑着回答:“她”是它、是他,更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