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邵石没有受到周珊老师的处罚。
从办公室出来后，邵石一回想起周老师看自己胳膊上的血痕时的样子，就感到好笑，虽然那表情明显带着震惊和同情。因为他想：你告诉我爸爸，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还假装什么大惊小怪呢？还假装什么狐狸哭兔子——假慈悲呢？
但让邵石感到奇怪的是，周老师不但没有处罚他，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语也没有说，说的全都是让他感动的话，又是自责，又是道歉，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温柔甚至是慈爱的了。
那种眼神，他只从妈妈的眼中看到过几次，也都是在自己被爸爸痛打之后。所以直到现在，邵石回想起周老师的眼神，确实又还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老师的慈悲是真是假呢？若是真的，可她为什么还要告诉爸爸呢？虽然她叫爸爸别打自己了，可那又怎么可能呢？
邵石坐在座位上胡思乱想，陷入了矛盾之中。作业本就摆在眼前，他却根本无心去做。不光是家庭作业不打算补了，就连刚发下来的语文作业，他都不打算做了。这一点，他丝毫不矛盾。
邵石甚至连学都不想上了。他早就厌倦了没完没了的作业，自己根本不会，天天抄别人的有什么意思呢？老师骗人说学习能让人快乐，可他感受到的只有痛苦。
虽然爸爸对自己的成绩要求并不高，可是老师却是有要求的。现在，他不想再理会这些与自己无关的要求了，不管老师是真慈悲，还是假慈悲，他都不想再被老师的谎言忽悠。学习并不快乐，他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快乐：上网打游戏。
邵石真的想好了，他决定中午就去。他知道哪儿有网吧。
他与同位张曼重新划定三八线，打起了冷战。有几个人来找他搭腔，他不想理会，一概谢绝。就连高寒的关心问候也被他瞪眼吓跑了。
好不容易又熬了两节课，邵石终于等到了中午放学。回家吃过饭，邵石没有回学校，而是去了街上的一家电脑维修店。
这是一条很小的街道，不过是沿着大路盖了几家商铺而已。有卖日用百货的，有开小吃店的，有卖杂货的，也有理发的，基本都是附近村子上人们生活需用的服务。
而今年却开了个电脑维修店。可这儿根本没有几家有电脑的，顶多难有二十家，又都不常坏，哪里有钱可赚？后来才有知道的说，哪里是修电脑的，不过是打着修电脑的幌子，弄了几台旧电脑，连了网，开了个黑网吧，引附近一些小孩子玩，赚点油盐酱醋钱而已。
由于店主是个恶棍，所以老师们也不敢举报，只是严格要求学生不准去玩。老百姓更无人过问，谁去干这些得罪人的事呢？管着自己家的孩子不去就是了。还有人根本不懂得那有什么危害，说小孩子玩玩有什么？玩什么不是玩？
学校虽然禁止学生去网吧玩，但仍有个别人偷着去，都是那些家长在外、无人约束的孩子，或者是那些家长忙赚钱而顾不过来的孩子。
邵石来过几次，所以他比较熟悉。
一开始，他曾和几个去玩过的同学一起向其他学生炫耀，尤其是向那些成绩好的同学炫耀自己知道的关于电脑的知识，什么键盘、鼠标、QQ啦，还有游戏里的一些装备、等级，这都是那些每天被老师表扬的优秀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每当说起这些时，邵石都仿佛自己是个电脑高手。后来，老师禁令下了后，他才不再谈论。
邵石的确是个高手，不过，只是几个玩游戏同学中的游戏高手。他有个把星期没玩了，今天不仅觉得心痒了，手也很痒，所以今天是非玩不可的。
钱是上周就开始攒下的零用钱，邵石一路走，一路攥着，生怕走路时丢了，直到交到老板手里时才放心。
老板接过钱——还热乎乎的四个一元硬币，笑眯眯地让邵石进去了。
三块钱一个小时，但四块钱可以玩一个半小时。这是老板推出的优惠措施。
邵石进了屋，吃惊地发现，班里一向以老实巴交著称的江涛，正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他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秘密似的，高兴地跑到江涛跟前大叫道：
“好你个小子，平日老实巴交，原来也偷偷上网，看我不告老师讲！”
江涛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就嬉皮笑脸地说道：“告什么告呀？你不也常来玩吗？谁不知道谁呢？我不过是才第一次来。”
“你第一次？”邵石不信，“老板，他是今天才来吗？”
老板嘿嘿笑。
江涛也嘿嘿笑。
于是邵石也嘿嘿笑了。
的确，自从老师下了禁令后，玩客们都变得低调多了，谁也不再宣扬自己玩电脑的事，但谁又都知道谁是同道中人，彼此无人时谈话并不避讳。
现在，邵石不过是吓唬江涛玩的，而江涛自然也不怕他吓唬。于是两个人快乐地玩了起来。他们一会儿各玩各的，自享其乐；一会儿相互帮助，共克时艰；一会儿又相互比试，看谁技高一筹。
时间在紧张而又刺激的玩乐中，像泥鳅一样滑掉了。老板进来说：“学校打预备铃了，你们快走吧。”
可是，江涛却说：“邵石，下午第一节是程疯子的美术课，下面两节也没有周老师的课，我们接着玩吧。”
“有周老师课也能玩，只是我没钱了。”邵石无奈地说。
邵石真的不在乎有没有周老师的课了。
“没事儿，我请你。”江涛爽快地说。
江涛家有钱，向来出手大方，经常买东西给人吃。他爸是个小包工头，长年在外包活干。妈妈怕孩子他爸不仅包活干，还包其他的，就也跟着去了，留下江涛和妹妹在家，由爷爷带着。
江涛掏出四块钱给老板，说两个人再玩四十分钟，一节课的时间。老板同意了。
老板知道，要想让这些孩子常来玩，就要“照顾”好他们的学业，所以并不希望他们玩得连课都不上了。但他只是从“道义”上进行提醒，而如果有人想不上课接着玩，他也不反对，毕竟钱是不咬他手的。
然而，江涛他们才玩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周珊老师抓了个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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