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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呵呵


物道君语:

苏轼说,
如果你开心,就呵呵;
如果你不开心,也呵呵。

纪录片《定风波》上映,苏东坡又来到了我们眼前,但我发现人们想象中的他“太完美”。诸如经历大苦大难、大起大落,却依然能自乐,能在大雨中微笑,能一再看淡......

这不假,苏东坡横空出世,千古难出的一个奇才。早年间读书时,我的老师说,在文学史上,总是“诗人之不幸是诗家之大幸”。

我亦有幸,每逢无措时就喜欢读他的词,读“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放下,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挣脱束缚,也读“千里共婵娟”的淡然.....

可如果只是如此,我想苏轼会用他的口头禅说一句:“呵呵!”

此呵呵不是反讽,也不是嘲笑,而是:
呵呵,没有人会喜欢苦啊!
呵呵,没有人一定要经历难呀!
呵呵,那些苦恼、无奈都翻滚,离我远远的吧!

苏轼,和千千万万个你我一样,经历迷茫。

他会哭会笑,会苦恼会孤独,会被打击、会被重锤。


离别时·他说,人生是雪泥鸿爪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和子由渑池怀旧》

没想到“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是二十多岁的苏轼写的。

这时候的他和毕业走进社会的年轻人一样,出仕了,对理想火热又迷茫。而此时的苏轼经历了高中、母亲离世,第一次与相伴了二十多年的弟弟分别。

几年来跋山涉水从眉山到汴京,又从汴京回眉山,宛若飞鸿每一次都是短暂停靠。

虽然鸿过有迹,然而就像五年的渑池是他和父亲、弟弟一起来,如今只剩他一人,那时的主持驾鹤仙去,墙壁上的题诗也剥落,让他深感痕迹会幻灭在时光里,深感生命的无常。

与所有人一样,在这个初出茅庐的年纪,无论经历如何,总是勇气多于沉沦,希望大于灰心。

年轻的苏轼,像鸿鹄一次次振翅高飞,无问西东。


打工时·他说,谁怜屋破眠无处

南溪得雪真无价,走马来看及未消。
独自披榛寻履迹,最先犯晓过朱桥。
谁怜屋破眠无处,坐觉村饥语不嚣。
惟有暮鸦知客意,惊飞千片落寒条。

苏东坡工作很努力,也颇有成效。他在徐州防洪、筑堤;在杭州疏浚西湖、修水利;在密州捕蝗抗灾,常山祈雨;在惠州引泉入城......

可北宋因制度问题,导致上至国库空虚,下至百姓食不果腹。邓广铭在《宋史十讲》提到:“(百姓)或因赋繁役重,或因私债所逼,都不能不抛家舍业,走上流亡道路......”

一人之好好努力,只能造福一方、一时,与北宋整个朝代的弊病而言并不会有多大的成效。

底层的人生活之艰,让他赏雪之际,穷困的百姓至少会因大雪屋子破漏,会因寒风一夜,无处温暖,无处安睡。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干,苏轼一次一次在现实里撞得头破血流。

这样看,有才如苏轼,好好打工,也不一定能成功。

然而就算劳而无功,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苏轼,在四十多年的为官时光里,从未放弃努力。

他始终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挣扎的人。

只不过有的人很坚强,努力了一阵子又一阵子,就成了一辈子。


流放时·他说,寂寞沙洲冷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乌台诗案后,苏轼在新年前夕出发前往湖北黄州,背后的汴京歌舞不知几时休,前路风雪潇潇。老苏开始想不通了,一身才华,一腔热情,怎么就搞到这个地步了。

抵达黄州后不久写了此词,“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心有鸿鹄却只能步履蹒跚。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有人说孤鸿本就无法栖息于树,只能步于沙洲。老苏的不肯栖,想必正是有着已经不能栖的落寞,才变成了沙洲上的孤鸿。

坠落之后人是孤独的,那样的不肯栖是坚强,是伪装,也是傲骨。


大醉后·他说,江海寄余生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老苏,性格里一个锋芒毕露、不善人情交际的人,大贬前的文章、言语尽是讽刺、愤懑之情。来到黄州,躬耕东坡,又醒又醉,还是不能“忘却营营”。

有一段时间过着除草、牵牛、戴斗笠的日子,时而吃肉、喝酒、大醉,一天夜里,顾盼江面,风平浪静,断然生出“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肆意。

是夜,这首词很快就传得黄州人人皆知,但太守徐君猷吓坏了,以为老苏乘着小舟走了,那他便失“看守”之职。一大早匆匆赶往住处,谁知苏东坡却正打着鼾呼呼大睡。

我很喜欢这首词,经历了暴躁、求而不得的时刻,放下的时候,胸中平静,也会脱口而出“江海寄余生”。不过行动上也做不到,因为人间世还有许多的牵挂,比如父母妻儿,亲朋好友,良辰美景......

就像当真的只有徐君猷,苏东坡也未曾真的离开,我想,只要我们的心如舟如风,也是一种任意东西的自在。

苏东坡的词,我还喜欢那句“一蓑烟雨任平生”,那一刻他和解了,“也无风雨也无情”。

也喜欢那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豪情壮志的苏轼,是迷人的。

喜欢那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一次次是失败后,一次次行走,这是努力的苏轼。

也喜欢那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想爱人想到哭泣的苏轼。

还喜欢“不合时宜”的苏轼。

就像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不同的时刻”组成,苏轼的时刻,有欢乐、苦恼;有顺遂、波折;有肆意、沉沦......

他有时候也无法和解,也不喜欢苦,而我们之所以会以完美的眼光看向他,大抵因为他总是能使自己快乐,能让自己开怀,能让自己好受。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活过了,而我们,正深受其中。

所以如果你不开心,那就和苏轼在书信里说得那样吧:

“公无多奈我何,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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