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三次对日作战的华州籍老兵——曹家巷人王世君

父亲的一九三八

——陕籍官兵抗战一瞥

作者：王学成

我的父亲王世君，渭南市华州区柳枝镇曹家巷人。1938年抗战初期任国军28师一团的机枪排排长。这年他随28师参加了三次对日作战，即潼关河防战、台儿庄战役、武汉会战。时光荏苒,却难忘父亲告诉我的80年前那段腥风血雨的抗战岁月。

曹家巷一带老建筑 闫新利摄

1930年未，中原大战结束。蒋介石取得了军事上的绝对胜利后，把原胡景翼的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五师改编为第28师，隶属46军。王懋功任师长，46军军长樊崧浦属陈诚的土木系，所以28师一直是老蒋的嫡系部队。胡景翼陕西富平人，早年参加同盟会，跟着孙中山先生闹革命，官至河南军务督办，他亲手创办了富平立诚中学。胡家在富平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遗憾的是此君英年早逝，于1925年病故于开封。王懋功陕西武功人，到了1934年因王师长辞职回乡，是年董钊便接任王懋功任28师师长。董钊西安西桃园村人，黄埔一期，抗日名将,这样说来，28师中曾有一大批陕籍官兵。

1937年7月7日，爆发了震惊中外的芦沟桥事变。由于抗战初期中日军力和装备相差过分悬殊，加之中国军队派系林立，一盘散沙相互掣肘，所以到1937年年底，淞沪会战、太原会战相继失利，中国军队损失惨重。上海、南京、北京、天津、太原相继失守。太原失陷后，日军的先头部队在年底占领了风凌渡，与潼关隔河相望，潼关河防吃紧。原守备西安城防的国军28师，1938年3月奉命调往潼关防守。

一. 潼关河防守备战

日军占领风凌渡后，频繁炮击潼关县城和陇海铁路，造成我军民大量伤亡，多次使陇海铁路中断。董钊率领28师赶到潼关后，在当地警民的协助下，连夜沿着黄河岸边构筑防御工事并向上级请求炮兵支援，中央政府立即增派当时国军最先进的机械化炮兵第10团第3营驰援。此营配有4门德式“三十二倍十五榴”，此炮利害了得，杀伤力极大，它由赫赫有名的德国克虏伯公司设计，又经德国莱茵金属公司改进制造，它曾在淞沪会战中给敌以重创。“三十二倍十五榴” 抗战初期刚到中国，它的口径十五公分，炮身与口径比为三十二，其有效射程15公里，有效杀伤面积50米，在当年它远较日军火炮优越，堂堂的国民政府因财力所限，当时仅能购24门。共编制3个炮营，每营8门，其调动权归中央政府。潼关河防能调一个炮兵营过来，可見蒋介石对潼关河防的重视。遗憾的是经淞沪会战后，3营只剩下4门了。

3月23日，满载日军的40余艘橡皮艇向潼关冲来，不一会日军炮兵延伸射击，冲在最前面的橡皮艇离岸只有40余米了。国军一声令下，3营的炮弹带着呼啸声飞向对岸。打得鬼子炮兵阵地浓烟滚滚，停在风陵渡车站的军列也被我方炮弹击中，顿时火光冲天。董釗又命令3营低近射击，轰击敌人沿岸的工事和橡皮艇，炮弹在河中炸开，激起混浊的浪花和泥柱，最前头的橡皮艇倾刻灰飞烟灭，落入水中的鬼子又被28师的轻重机枪一阵好打，无一幸免。仅有数只橡皮艇侥幸逃回对岸。

26日凌晨，“三十二倍十五榴”再度发威，趁着天色渐明，28师官兵从岸边坑道内拖出一条条木船，升起风帆，杀向风凌渡日军据点。转眼间载着900多名勇士的木船到达河中心，父亲也在其中，船头的轻重机枪同时开火，鬼子以枪炮和掷弹筒拼命还击，我军以密集炮弹封锁敌沿岸工事，为我军登陆扫清障碍。在炮兵的掩护下，28师官兵抢行登陆，迫使日军向风凌渡镇内撤退，滩头阵地很快为我掌握。鬼子不甘示弱，重新组织反攻，企图夺回岸边工事，赶我28师官兵下水，董钊命3营炮火压制，打得鬼子抱头乱窜，风凌渡南部基本被我军控制。当晚风高天黑，伸手不见五指，我28师官兵在彻底破坏了日军的渡河设备后，趁着夜色主动撤回潼关，自后日军再也无力主动出击了。

1938年4月初，因徐州会战吃紧，28师奉命开赴徐州前线，但“三十二倍十五榴”仍留在潼关，坚持抗战七年之久。自1937年到1945年日本投降，日军始终未能占领潼关进入陕西。这里有很多原因，但其中一个关键因素是我关中军民为保卫家园作出了殊死的抵抗。

二 .台儿庄战役

台儿庄战役是徐州会战的一部分，无疑也是最残烈、歼敌最多、影响力最大的一次战役。先让我们回顾一下徐州会战的基本态势。经卢沟桥事变和淞沪会战后，日军相继占领北京、天津、上海、南京并兵分二路，一路沿南京北上企图夺取蚌埠再占徐州，另一路沿北京南下企图占领济南再取徐州，目的是全线打通津浦路。徐州会战国军总指是李宗仁，参加会战军队除汤恩伯的中央军外多为杂牌军如川军、西北军、桂系军队。俺爹所在的国军28师当时归汤恩伯指挥。

南线日军自1938年1月发起进攻以来双方沿淮河两岸拼死争夺，到3月日军被国军李品仙、于学忠、张自忠部死死咬住不能前进，被牢牢地挡在淮河南岸。

北线日军自1938年2月分两路直扑徐州。一路由矶谷廉介中将率领经兖州、腾县、台儿庄进逼徐州，另一路由坂垣征四郎中将率领，从青岛方向经莒县、临沂进攻徐州。国军记取了淞沪会战的教训，採取运动穿插的灵活战术。对正面的矶谷部队的进攻採用递队阻拦，佯装后退，计划将其诱入台儿庄附近聚歼之。对进攻临沂的坂垣师团坚决进行阻击，达到使其不能增援的目的。当庞炳勋的西北军被坂垣师团在临沂打得几乎弹尽粮绝，伤亡殆尽时，李宗仁调张自忠部给坂垣师团侧面一重击，取得歼敌四千余人的辉煌战果，稳住了临沂一线。

台儿庄的守军属孙连仲部，汤恩伯的部队被部署在腾县与临沂之间，起诱敌和合围的作用。战场的情况真是千变万化啊！正当台儿庄守军与日军战斗到白热化时，在临沂的坂垣师团又派出坂本支队和山田联队急赴台儿庄支援，28师受命在郯城苏沟一线阻击山田联队。

郯城苏沟一带属于平原微丘区，沟坎、墓地都是天然掩体。4月3曰，天空飞来五、六架日军飞机，向28师阵地投下很多炸弹。随后山田联队组织进攻，我一团首先占领了一个制高点，俺护二团正面兵力向后佯装撤退，当三团占领有利地形后，我军三面合击，日军伤亡不小，狼狈逃窜，我军首战告捷。过了会日军调来炮兵，向我阵地猛轰。刹那间烟雾弥漫，山崩地裂，我军伤惨重。日军又组织第二波攻击，我军不得已后撤。

当夜，28师组织了一只500人的敢死队，每人一把大刀20棵手榴弹，潜入敌炮兵阵地，一时间短兵相接，杀声震天，这一晚双方都伤亡很大，但敌方几门大炮被我军炸毁，达到予期的效果。自后几天双方在苏沟一线展开拉锯战，使得山田联队增援台儿庄的企图成为泡影。在此次阻击战中，28师伤亡3000余人，一个机枪排几乎三分之一的战士阵亡了。父亲和他的战友在一片旧坟地的墓坑中整整阻敌3天，没水喝尿，他的副排长实在渴得不行，刚探出头去拿一个死人的水壶，便被日军一枪击中头部，死在他的身边。

4月5曰，矶谷廉介的主力部队巳被我军合围在台儿庄一带。李宗仁下令全线反击，我军主力汤恩伯部十几万大军迅速向台儿庄出击，苦守台儿庄十余天，军力损耗已七成的孙连仲部把复仇已久的怒火发泄出来，向日军猛打猛冲，矶谷廉介被打得稀里哗啦向北逃窜。至4月7日，台儿庄战役结束。台儿庄之战共击毙日军2万余人，取得了抗战以来我军的第一次最大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的抗战热情。

台儿庄战役后，日本人总结了经验，组织了更大规模的反击。受国民政府令，我军为保存实力，大规模后撤了。5月19日徐州沦陷。28师沿津浦铁路且战且退迂回穿插，至8月撤退到武汉并驻扎在黄陂的横店一带防守。

三.武汉会战

南京失陷后，国民政府的首都迁止武汉。1938年6月，日军大本营决定对武汉发起进攻。不妨让我们再回顾一下武汉会战的概况。日方侵华司令田俊六，组织30万大军、120艘战舰、500架飞机，兵分两路合围武汉。一路由岡村宁茨率领沿江而上经安庆、九江、黄石进逼武汉。另一路由东久迩宫率领经六安、固始、潢川、罗山、信阳再沿京汉线南下进攻武汉。中方由蒋介石座镇武汉亲自指挥，他调集了100万军队分头拦击。是年9月，28师受命北上，在河南罗山一带阻击日军，此时28师归胡宗南部指挥。

罗山县地处大别山北麓淮河之南，南部是大别山脉，县城附近却稻田阡陌。罗山县城南2公里处有一制高点名叫龙山，它是潢川经罗山到信阳的咽喉，28师被派往此处守防。战前国军勇士们立下嚎言状语 “宁作战死鬼，不作亡国奴”；“一寸河山一寸血，誓与龙山共存亡”。9月中旬日军相继占领固始、潢川后，向西扑来。9月24日日军占领罗山县城随后组织兵力、火力、飞机对龙山反复轰炸，发起十余次冲锋，均被28师打得落花流水，日军伤亡千人。守军在附近群众的配合下越战越勇。日军眼看短期内攻下龙山无望，恼羞成怒，狗急跳墙，利用风势竟然对我28师阵地施放毒气，致使大批官兵阵亡，龙山失守。9月28日28师向西南撤退，与埋伏在楠杆、伍家坡、五里店一带的我军会合。

日军筱冢义男中将原以为罗山到信阳一带的国军都是从潢川、息县败退下来的残兵，所以命令部队大胆猛冲，强行突破，以先占信阳争拔头筹，随率第10师团直插信阳之东的五里店。天黑后，父亲受命带了2个战士作为斥候，深入敌军前沿，爬在稻田里利用稻谷作掩护观察敌情，不料被日军2个巡逻兵发现，一名日军用刺刀猛刺过来，俺爹顺势一滚，刺刀深深地扎在泥土里，一下拔不出来，俺爹趁机一刀刺去结果了敌人，另外两个战友三下五除二结果了另一个。远处的日军听到动静大声喊叫，见无反应，一阵机枪猛扫，一颗子弹打中父亲的腿部，日军也不敢贸然出来，怕中埋伏。当天晚上，父亲在战友的搀扶下回才到部队。

胡宗南瞅准时机，挥动大军全线反击，将深入五里店之敌两个大队千余人全部歼灭，并乘机杀向罗山，共歼敌5000之多。战斗中团长卫光华屁股被弹片炸伤，一直侧卧在担架上指挥，坚持三天实在忍受不了了，给董师长打电话，请求到后方休息，董钊用关中话坚决回绝:“休息个毬!死也要给我死在阵地上！谁敢后退一步，就地捶死!”，卫团长坚决服从仍坚守在阵地上。

随后几天，日军藤田进中将率第3师团增援，日军兵分两路切断了信阳南、北的京汉线。10月12日信阳失守，处在五里店的28师已成孤军，于是不得不突围至九里关，再经应山、桐柏到达固县、游河一带继续作战。日军占领信阳后，利用京汉铁路直逼武汉。10月25日武汉失守，国民政府再度迁至重庆。

武汉会战以我军40余万的伤亡代价毙伤日军25万，大大消耗日军的有生力量。此后，中国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在龙山阻击战中，28师数千官兵壮烈牺牲。战后当地群众将英勇牺牲的我军官兵屍骨埋于龙山，并树碑立文 “忠贞伟烈，千古不灭，壮我河山，争光日月”。蒋介石也亲笔题写“保卫祖国”四字，以缅怀罗信战役中英勇抗战的国军官兵。至今在罗山县的文物馆内还保留着蒋中正亲题“保家卫国”的四字石碑。

四. 后续

1938年11月，28师随胡宗南部奉命入陕。董钊任西安警备司令兼任西安防空副司令。28师移驻三原、泾阳，并在泾三两县修筑工事，以防日军渡河西进时，在泾、渭流域与日军作战。

1941年，黄河东龙门山失守，黄河河防吃紧，董剑率28师进驻韩城、合阳任陕东河防守备，也有部分军队驻扎大荔、朝邑一带。也就在这年，俺爹退伍还乡了。

董剑后期加入了胡宗南的国共内战，曾任国民政府最后一任陕西省主席，前放前夕去了台湾，1977年病逝于台北。

父亲自退伍后一直务农，于1978年病逝于华县柳枝曹家巷。曹家巷城南的老铁路旁是他永远的安息地，其墓前有一碑，碑文镌刻：这里长眠着一位抗日战士。碑的两侧植有青松，墓后小坡上长满青草及野花。无论是风清月明的夜晚还是红日高照的艳阳天，总有青松、芳草、野花与其相伴，永远，永远……

作者简介：王学成，1944年出生于华县柳枝曹家巷，大学学历，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曾任陕西建设机械集团副总经理、总工师；中国质协理事；中国筑机协会理事；曾获多项省、部级科技成果奖。曾主持引进了德国著名的ABG大型摊铺机，主持开发了我国西部首台大型旋挖转机。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