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濛,江苏无锡人,1977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工艺系,1989年结业于全国城市雕塑研究班,2000年结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名家研修班,后在江南大学设计学院担任副教授,现已退休。
走进王大濛位于无锡太湖附近的小院,恍若步入苏州的园林。山石林立,竹影婆娑,间或夹杂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面积虽然不大,却是移步换景,品不尽的江南韵味。
自2015年那场菖蒲展之后,不断有文人墨客、菖蒲迷恋者,还有像我这样的媒体记者,慕名走进这座精致的小院,欣赏王大濛的植蒲艺术。
手捧一盏茶,在闲谈式的采访中,闻着淡雅的蒲香,悠游于中国文人的精神世界。
在菖蒲无意中被王大濛“炒火”之前,王大濛的身份是江南新文人画家。
《美术观察》对于王大濛画作的评价是:
王大濛的画一片空灵,自有文人画所特有的清淡萧散之气,使人如坐竹露荷风之中,悠然心会,俗虑自消。
这是一种人生境界,是对一种高尚情趣的领悟。
画的是一个瓶子几枝花,几块石头两条鱼,可说司空见惯,毫无出奇之处。
但其实,重要的不是画了花和鱼,而是表现了一种闲在、宁静的心境。
王大濛的生活状态,很像他的画,宁静、闲适、散淡。
在绘画领域,他是那种很不擅长经营自己的人,类似于畅游在自我精神世界里的寂寞文人。
寂寞是外表,丘壑在心间。
了解他的朋友都知道他的功力,这个外表看起来像“包工头”一样的画家,对于艺术有独到而深刻的见解,不论紫砂壶、兰花,还是镌刻,都涉猎极深、多有建树。
在王大濛看来,艺术都是玩出来的。
所谓得意而忘言,一旦有了功利心,便已经远离了真正的艺术。
王大濛所谓的“玩”,是一种高级的玩,要玩出名堂,玩出“道”。玩物可以养志。王大濛玩得最精到的是菖蒲。他是国内公认的养菖蒲第一人,“江南草圣”的称呼,颇有几分侠气。对于这一名号,内敛的王大濛一笑而过,没有拒绝。只因他对菖蒲爱得深沉。穿过小院,有间茶房,王大濛在此待客论艺。
茶房背后的玻璃窗外,便是王大濛的植蒲天地“蒲园”。
一片郁郁葱葱的菖蒲世界,姿态百千种变化,令观者目不暇接。
在后院墙与屋外壁之间的背阴处,王大濛特别为植蒲搭建了一处斜顶玻璃房,从地上到几案上,再到凳上或竹架上,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近百盆大小不一的菖蒲。
品种有虎须、金钱、石菖蒲、金边菖蒲、银边菖蒲、日本菖蒲等,大一点的势不可挡,如同小型园林,小一点的则精致灵巧,可在手中把玩。
菖蒲盆的材质或陶或砂,或石或瓷;
形制则有方有圆,有六角型,有海棠型;
石则或壁立如岳,或偃卧如虎,形态迥异,各有千秋。
菖蒲或植于盆,或附于石,因材施技,因形制宜。
王大濛独创以中国传统绘画美学中的平远法、深远法、高远法植蒲,兼以雕塑造型美学辅之,以增加其形态意境之美。
此外,更有一批他亲手制作的石盆菖蒲,在其空白处题字镌刻之后,顿生古意。
各个艺术领域,都不乏急功近利者。
王大濛之所以能将菖蒲养成公认的艺术品,是因为他厚积薄发,将多年来积累的中国绘画的理念、造型艺术、书法艺术、镌刻艺术融为一炉,在一棵绿油油的蒲草身上,作尽了文章。
观赏王大濛的菖蒲,不得不承认,这是自然与人文艺术的完美结合。
一块石头便是一座山,一棵蒲草便是一片林。王大濛将蒲草或植于石间,或植于坡上,营造出中国画的意境,抑或是中国文人理想的隐居之所。与之对视,能引发无尽悠远的遐思。王大濛说,中国文化一直是内敛的,“莫向外求”。在这一隅天地中,在中国山水中,澄怀以观道。那种大自由的宇宙气象,都可以体味到,不需要到外面的世界走马观花。中国文人对于花草的喜爱,皆因赋予其精神的象征,梅兰竹菊便是最好的例证。
人们在崇拜的同时,还赋予菖蒲以人格化,把农历四月十四定为菖蒲的生日,“四月十四,菖蒲生日,修剪根叶,积海水以滋养之,则青翠易生,尤堪清目”。
关于文人与菖蒲的佳话,更是说不尽的。传说菖蒲花开很罕见,数年才开一次。花的样貌颇不起眼,但仍被视为稀有难得。
扬州八怪之首金农有诗曰:“莫讶菖蒲花罕见,不逢知己不开花。”
唐朝诗人元稹,对诗名远播的薛涛一见倾心,离别之后写下“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这样炽烈的诗句,借菖蒲表达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金农另有《菖蒲》诗一首,表达了类似的意涵:“菖蒲九节俯潭清,饮水仙人绿骨轻。砌草林花空识面,肯从尘士论交情。”菖蒲高洁的品性得到吟咏。
近代画家朱屺瞻先生曾用“养菖蒲室”作为自己的斋号,可见他对菖蒲的喜爱。
吴昌硕作为“文人画最后的高峰”,对于“岁朝清供图”这一题材似乎特别青睐,菖蒲作为一种象征和隐喻,常与瓶梅、秀石、佛手、水仙、荔枝等一起出现在他的笔下……
菖蒲从古典的时光里走来,面容苍翠,品质高洁。
眼前的王大濛身穿一件深蓝色棉布汗衫,脚踩一双蹬车布鞋,像个花间老农。
略显“寒酸”的外表,让人联想到他的瓦盆植蒲。
瓦乃是平常人家的平常物,如用瓦器来种植牡丹、芍药,难免显得破败,撑不起场面。
但以瓦器植蒲,野逸的山林之气便呼之欲出。
尤其是菖蒲的草尖微微发黄,配以瓦盆,像极了时运不济的文人,“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瓦盆虽然简陋,蒲草却根根直立,反射出一种精神的旺健。
王大濛便是这瓦器,他以大俗的外表,塑造着大雅之艺术。
在几平方米的蒲园里,与山林对话,与天地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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