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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的狂欢,死亡中的诗意,孟京辉导了一部“先锋”版《茶馆》

孟京辉说,他《茶馆》的关键词会是:压迫、饥饿、自由、友谊、时间、死亡。

临近今年乌镇戏剧节闭幕之时,我们再回头看开幕大戏——孟京辉版《茶馆》,似乎可以给予孟老师更多的宽容了。

所谓“容” 

本届乌镇戏剧节的主题“容”的目的,在《茶馆》首演之后便已经“得逞”了一半。

观众们溺爱孟京辉,无论他把经典改成什么面目,依旧舍得掏钱去看看;演出后评论参差,褒贬皆有,对于“经典”的“亵渎”亦或是“发扬”的讨论不绝于缕。可以说,孟氏《茶馆》的开张,在这11天戏剧的激荡之中独占最高的那一浪头。

今年的演出剧目,有不少收获了观众的笑声和眼泪,也有不少收获了相当多的恶评,有观者曰不知所云,有曰此非戏剧,甚者现场退票,毅然决然地迈出剧场、投奔黑夜。

《说文解字》写道,“容,盛也”,这种演后讨论之“盛”,就像茶馆里的喧闹声,容得下形形色色的人和思想。谈笑鸿儒,往来白丁,在乌镇大剧院里都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当然,以上是比较客观的“容”,孟京辉对“容”有自己的看法。我们对《茶馆》的执着,大半跟从着老舍先生“埋葬三个时代”的主题,希望通过戏剧这面镜子,去窥照我们过去的年代,反省我们所处的当代。《茶馆》的体量是恢弘的,从本质上来说是严肃而庄严的,一点儿也不适合拿出来狂欢。但如果导演一开始就把这“主脑”给立到另一块地方,那么一切都可以变得不同。

“‘容’不是一个简单的现实空间,它必须还要跟一个想象空间和心理空间合在一起。那么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中的人是谁?不知道。但是他看着我。”(《乌镇戏剧节特刊01》)

容纳是多元的,在孟京辉这里是三维的,是人的立体的解构,关于人的个体的宏大的宇宙观。这个观念投射到《茶馆》上,就是王利发、秦二爷、常四爷的三位一体。

关于“人”

“我们以往认识茶馆,只是人物形象的认知,当我重新去看,发现这三个人其实是一个人的时候,才真心觉得我和老舍先生对上话了。”

首演结束之后孟京辉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说。从这句话中我们就可以读到,他其实并不想好好讲一个故事,也不想好好塑造一个人物,他是要把埋在原著深处的人文内核挖出来,展开,抽象起来,读给观众听,和老舍先生隔着时空进行对话。

孟京辉

他自己也在阐述中写道:

“常四爷是头脑和脚,秦二爷是胃,王利发是心,他们构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的形象。”

常四爷(陈明昊),在这版的茶馆中,像个破落户儿,像个起义者。他头发蓬乱地跨坐在椅子上,注视舞台的右前方,用最沙哑而明亮的声音发出抗议的声音。他是清醒者,是时代的脑,一个永远走在前方的灵魂,他人跟不上的灵魂。他粗鄙,张狂,无所不言,一位“大蜘蛛诗人”,讲述“大蜘蛛”(大蜘蛛的内涵是多解的,我们可以理解为封建社会,也可以理解为更加抽象的一些名词,如压迫、饥饿、黑暗……)的专权、恐怖,戏谈“大蜘蛛成精”,革命的倒掉等等等等。

第一幕“大清国要完”掷地有声,如果说原著中的这句话是给常四爷系上了镣铐,作为他玩弄世间、心直口快的惩罚,那么这版的这句话倒像是常四爷自己抛出去的绳索,他发言,他控诉,他是主动的。最后一幕“我爱咱们的国呀,可是谁爱我啊”成为一个反讽,一个革命失败者,一个永远圈在原地无法胜出的有志向的人,那种失落和悲鸣是所有人内心的象征。

秦二爷(韩青)代表了推动时代发展的物质,是人的欲望驱动和现实层面的矛盾,他要实业救国,兴办工厂,救时代和社会,却被时代和社会迎面打脸。老舍原著中关于秦二爷的部分,多少都带有了一些命运观,置身于时代的滚轮之下,一切看似有效的自救手段都不过只是在油锅里翻了个面儿。这种命运观带着老舍的悲悯和无奈。

在这里,秦二爷更是一个被革命异化了的布尔乔亚,讴歌金钱、批判金钱(这段来自戏剧家、诗人布莱希特),寻找出路,却掉入陷阱之中。令人不禁反思,反抗一件已与自己牢牢绑住的东西,到头来的结果除了虚无,还是虚无。(画粉碎了一半的班克斯,悬挂死马的莫吉瑞奥·卡特兰,甚至你说,于连,前前后后都可以发生联系和思考)。

而王利发(文章),不太像王利发。从一开始,文章就坐在舞台的阴影里,不倒茶也不阿谀,这个王掌柜甚是高冷。唯一相似的是,他都在试图变得更“好”,他有理想,但是他十分悲观。他和小丁宝,他和齐溪(剧中角色为“一个来自茶馆心理世界的女性角色”)的关系微妙,有时犹豫,有时疏离,有时亲密。王掌柜不斤斤计较,不随波逐流,而是穿梭在《茶馆》每个人的心里,去撞击出最隐秘的、难以启齿的内心世界。

“常四爷、秦二爷、王利发、他们三个构成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这三个角色我们都延展了。”

三个主要人物各自以各自的职能出现,伸展出手脚来,摆出一个人的模样来。这个人的模样,泛阶级,不完美,但是有良心,有冲动,有热血,虽然最后“死亡”了,“坍塌”了,但他们对时间、生命的挑衅依旧存在。

第一幕和第二幕转场的时候,舞台前方降下来的投影上放了一段三个骷髅的对话,一个坐小板凳,一个坐小椅子,一个坐轮椅。他们互相嘲笑互相的“存在”,嘲笑各自生活的“毫无意义”,到后来念起了诗。死亡和毁灭中尚有诗意,骷髅仍能开口表达,这大概就是孟京辉说的“深广的友谊,时间的错愕,死亡的重生和万般的唏嘘”。

说说“戏”

忘记是谁说的了,说孟京辉的《茶馆》看起来像是孟氏美学又出了道送命题,但其实这个戏是在考老舍。首先当然是《茶馆》剧作本身的内涵,如果没有读过原著并深入思考,那么必定如坐针毡。其次,这一版的《茶馆》中的两个片段,其实是从老舍其他的著作中挪移、拼贴而来的。

秦二爷的革命,来自于《秦氏三兄弟》,孟京辉将这个“前本”搬上舞台,秦二爷的形象就变得更具深度和矛盾。这部剧本是《茶馆》的前传,剧中的情节大致和《茶馆》并无交集,“茶馆”只是里面的一个地点而已。之后,老舍将《秦氏三兄弟》中第一幕第二场扩写成为《茶馆》第一幕,其实是通过《秦氏三兄弟》来交代戊戌变法的失败,剧中“谭嗣同要问斩”的背景。

剧中妓女的故事,是老舍的另一部短篇小说《微神》。那是一个含情的男子对自己初恋的追述,即使自己所爱的人被迫出卖了肉体,他也要为自己做出一种弥补性的想象——她的心仍然是属于他的。他在自己的想象中勾勒出一个理想的女性,一个没有被“玷污”的纯洁女性。而这本质是一种男权思想,一种自我中心主义的想象的花园。

除此之外,戏中还引用了布莱希特的诗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观,以各种方式进行裁剪和拼贴。孟京辉在采访中说,他“师承古希腊、莎士比亚、布莱希特、马雅可夫斯基、达里奥·福、余华等等伟大的作家”,他可以从中吸取养料。

塞巴斯蒂安·凯撒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茶馆》孟京辉邀请了德国著名的戏剧构作塞巴斯蒂安·凯撒。类似“戏剧顾问”的工作者,塞巴斯蒂安一直不停地问孟京辉问题,例如A这个角色代表什么?A这个角色的反面代表了什么?那么B呢?他对文本进行挖掘,帮助他去寻找《茶馆》中的隐含世界。这挖挖得十分彻底,孟京辉还有更多想表达的还没表现出来。

他透露,第一次排练的时候,全程共4小时50分钟,还是没加音乐的版本。为了适应演出,他不得不对演出进行一些浓缩和删减。

之前提到,孟京辉尽力让演员避免去塑造“形象”,很重要的一个途径是,利用近乎原始的“嚎叫”的语言方式,剔除了语言中对话的干扰因素,最大范围地保留源文本中的紧张和愤怒的纯粹,以直接地、最大效率地传达给观众。大幕拉开,一众演员错落坐在舞美设计张武带来的巨大“时间之轮”之上,第一幕的大部分对话就是以这种话“干燥”的方式说出的。

大部分观众一开始无法接受这种演绎方式,因为人们习惯了在对话中带入情境,而现在,孟京辉不仅将语言简洁化,还一并把能暗示潜在情境的茶馆布景、代表人物身份的服饰也剔除了。这种纯粹,与戏剧中暴露出来的暗黑面形成了强烈的对照。孟京辉说,他喜欢将他不喜欢的、含糊的拿掉,比如,“黑白电影就是我喜欢的”。所以,我们就暂且把孟京辉的《茶馆》当作是一部黑白电影就好。

首演后,孟京辉有些动情地说:

“我是幸福的,尤其在这种人心乱、情感混杂的复杂环境下,我还像个小孩儿能玩儿。而乌镇戏剧节给了一个好的环境,在这里,艺术家可以很纯真。”

乌镇戏剧节发起人:黄磊、赖声川、孟京辉

文/编 _ 暮收

图片由乌镇戏剧节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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