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才女自多情

古代的中国基本上是男性的天下。尽管如此，在男性主导的历史星空上不断地闪耀着一些奇女子，她们的才华给中国文化的发展增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

其中一些女子以一首超凡脱俗的诗就青史扬名。比如西汉乌孙公主刘细君（公元前121-公元前101），她本是汉武帝侄子江都王刘建之女，刘建是个荒淫无道，且不知天高地厚的诸侯王，就在刘细君出生的那年谋反未遂后身亡，还牵连了她的母亲。当时，刘细君因年幼而幸免于难。长大后的刘细君气质超凡，美貌脱俗，机敏可人。公元前105年，汉武帝将年方16岁的她远嫁到乌孙国。

刘细君到乌孙后，与年迈的国王语言不通，毫无情感交流，十分悲戚，于是作歌一首：“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王延。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汉武帝听说后很怜悯她，每隔一年就派使者送去帷帐、锦绣等物。

东晋著名宰相谢安的侄女谢道韫文采飞扬。连惜墨如金的《三字经》都说：“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她的“咏吟”在《世说新语》中有记载：在一个下雪的日子里，谢安和子侄们讨论如何比喻飞雪，其侄子谢朗说道“撒盐空中差可拟”，谢道韫则说：“未若柳絮因风起”，此比喻非常精妙以致于后世将才华横溢的女子比作“咏絮之才”。

当然，仅凭一首诗就青史留名是很难的，很多的奇女子不仅自身情感生活丰富，而且为历史发展作出过杰出的贡献。西汉成帝妃班婕妤不仅相貌秀美、文才颇高，尤其熟悉史事，常常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而且德行完美，堪称典范。她写的《团扇歌》将帝王身边的女子比作“扇子”，在炎热的夏天，他们需要扇子来降温，因而扇子“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但到了秋天，天气变得凉爽了，扇子就会被弃之一边，“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后世的诗人们纷纷学习班婕妤，用扇子比作失宠的女子。比如，纳兰性德的《木兰花令》中“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就借用了班婕妤的典故。

像蔡文姬、上官婉儿、朱淑真、李清照这样的大才女，她们的人生故事和作品广为人知，我就不必在此细说了。

不过，我还得提一下读者可能不太熟悉的才女管道升（1262-1319），她是元代书画名家赵孟頫的妻子。她本人在书法和绘画方面的造诣非常了得，有艺术作品传到今天。她大约在26岁（1288年）的时候与赵孟頫认识并成婚。之后的一生中相互学习、相敬如宾。在艺术创作上，夫妻俩既能各自独立、各有千秋，又能相得益彰、珠联壁合。有段时间，赵孟頫有了纳妾的想法，在这婚姻危机的关键时刻，她以一种高雅通达的态度和文采写了一首《我侬词》：“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此词表达了夫妻之间的情深意笃。当赵孟頫看到这首词后， 被深深地打动了，此后再也没有提过纳妾之事。

在中国众多奇女子中，我要着重讲讲著名的才女卓文君。她是大富商卓王孙之女，貌美且有才气，是实实在在的一位白富美。她早年丧夫之后，许多名流想她求亲，但她偏偏看中了穷书生司马相如。当然，司马相如追她很有手段，值得现代单身青年男子学习。他长得帅，能写诗作赋，会弹琴。一次，他当着卓氏的面饮过酒之后，弹奏一直美妙的曲子，以琴心挑之，并吟唱《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这样才情非凡、帅气潇洒的小伙子向她求爱，卓文君哪里抵挡得住，当晚就和他私奔了。

卓氏父亲十分反对他们的婚事，断了他们的生活来源，司马相如本身很贫穷。为了解决生活问题。卓文君开了个酒铺，亲自当掌柜。文君“当垆卖酒”，相如为其打下手。卓王孙见此情状，只好同意女儿的婚事，并接济了他们，从此二人生活富足。

后来，司马相如被推举到京城做官，他便在京城居住下来，慢慢地在官场上春风得意。久居京城，甚感孤单，遂产生了弃妻纳妾的想法。文君在家独守空房，过着寂寞的日子，听到丈夫有二心之后，便写了一首《白头吟》，其中“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两句成为千古绝唱，不知道打动了多少人。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卓文君说，爱情应该像山上的雪一样洁白，像云间的月儿一样明亮；我现在听说你怀有二心了，所以特来与你决裂。今日犹如最后的聚会，明日将在沟水头分手，我缓缓地移动脚步沿沟走去，觉得你我宛如沟水永远各奔东西。很多女子出嫁的时候悲悲戚戚的哭个不停，这其实大可不必；当初我毅然离家随君远去就不像一般女孩儿哭啼；只要嫁得一个情意专一的男子，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就算很幸福了。男女情投意合就该像钓竿那样轻细柔长，鱼儿那样活泼可爱；男子汉应当以情为重，失去了真诚的爱情是任何钱财珍宝所无法补偿。

她将这首诗寄给丈夫，并附《诀别书》：“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丈夫变心，她并不像泼妇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用才情感化他。虽然她说“与君长诀”，但依然对他关爱有加，嘱咐他多吃饭，少挂念她。这是多么温暖的关怀啊！用一句当前很流行的话说，“碰到这样的女子，你就娶了她吧！”

在物资丰富的今天，关心他人多吃饭可能算不上很温暖的话，但在古代，那可是顶顶重要的民生需求。汉乐府诗《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的结尾说：“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唐代诗人白居易在《送敏中归豳宁幕》也写有：“前路加餐须努力，今宵尽醉莫推辞。”宋代曹勋的《遗所思》也有：“上言长相忆，下言莫相忘。努力加餐饭，归来花正芳。”到了明代，诗人还在借用卓文君的诗句，比如李德写的《金陵逢赵汪中》就有“加餐俱努力，访旧各沾衣”的诗句。

司马相如读了妻子的信之后，当时很感动，暂时打消了纳妾的念头。但不久，他又产生了二心，遂给妻子送出了一封十三字的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卓文君是何等的聪明，一看就知道丈夫的心意，这行数字中唯独少了一个“亿”，这不就是说丈夫对自己已“无意”了吗？她当即用数字回了一封信，是一首《怨郎诗》：“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三四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道不完，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水，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司马相如看完妻子的信，对妻子的才华大为惊叹，想到夫妻曾经的恩爱，深感羞愧，从此不再提遗妻纳妾之事。

卓文君的这一招被赵孟頫的妻子管道升活学活用了。不过，《怨郎诗》不像是西汉时期的风格，应该不是出自卓文君之手，只是民间的杜撰，以便使得卓氏的爱情故事更加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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