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151 期 〓
文|曹雪飞 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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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过去啦，每到清明节的时候我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忧伤，这种忧伤并不是我对天国父母的思念，而是对另外一个人的愧疚。
在二三十年的时间里，我曾经无次在梦里被那个人追魂，一直到把我吓醒，浑身直冒冷汗，这种情况周而复始地出现，我一直苦苦地煎熬着，为了摆脱这种梦魇，我讲过迷信，让风水大师给破解过，但还是没有什么结果。这个在梦里无次向我追魂的人，就是我的三叔刘三娃。
想当年我为了相亲娶媳妇儿借了他老人家一身寿衣，可直到他去世我也没有还给老人家。于是他就跑到我的梦里苦苦地跪在我面前，求我还他那身衣裳。为此，每到清明节，我都要从千里之外返回故乡，除了祭祀父母，总要在他的坟前呆上一两个小时，焚上几炷香和冥币，供点各种祭祀品，倒上一壶酒在他坟前，陪他老人家说说话，这也许是对我良心的一种安慰，也是对已经故去三叔在天之灵的一种告慰吧。
三叔我又来看你啦！我给您又买了一件新衣服，如果你有在天有灵，希望你能原谅侄儿，我年年都会来看您，给你修房添衣，这能不能算是我对您的报答？
说起这个三叔，其实是跟我没有住何血缘的亲三叔，当年奶奶死后，爷爷一个人带着五个孩子，三男二女，后来爷爷又娶了个后奶奶，也带过来五个孩子，三女两男，这个由两家十二口人组成的新家庭，由于孩子太多，为了理清大小，重新按孩子们的出生时间排了个序，从老大到老十，这个三叔按当时的岁数就排成老三啦。
其实三叔跟父亲同岁，生日也是同一天，而父亲只是比三叔早出生了两个时辰。这样父亲就成了家中的长子，上面有个姐姐就是我的大姑，爷爷和奶奶了为了好辨认，就大女日、二小子这样地称呼孩子们。
在大集体那年代，奶奶根本不用下地干活，因为劳力多挣的工分就勉强够维持生活，奶奶一个就在家忙着做饭，缝补衣服也累得够呛。
父亲和三叔二十岁那年村里有人给提媒，为了公平起见，爷爷说让女方看吧，相对谁就先给谁订，后来那女的就变成了我的母亲。
三叔长得太魁梧，快二米的个头，脑袋跟个五升盆似的，一般女人望而却步，后来提了多少媒也没有成功。那时娶媳妇儿没有经济条件这种说法，主要说人品和劳动力，其实三叔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可干体力活就是干不过父亲，生产队男劳力拔地的标准就是每人最低四垄才能挣个成年男人的工分，而三叔分了四垄，其实父亲得拔五垄，他拔三垄都得父亲经常返回接他。
那年代找媳妇儿都是三里五村的，根底说起基本清楚，虽说三叔的亲父亲是一个老好人，可是姑娘们一看他长的那模样，就一下成了泄气的皮球，三叔受苦实在是个孬种，不久就给生产队放羊啦。后来，兄弟姊妹们都长大啦，该娶的都娶啦，五个姑姑都聘了临村上下，四姑因长得好看还找了个吃供应的，人家是站兰柜的，一晃十几年过去啦，三叔还是没有找上对相。
自从三叔放了羊以后，我天天能亨受各种野味儿，后来爷爷奶奶去逝后，三叔就开始过上了真正的光棍生活，虽然有个姨妹经常搭照他。儿时的我经常帮三叔烧炕、生炉子，主要是为了能吃上夏天三叔捡的鸟蛋，冬天套的野兔、沙鸡。什么鹌鹑、半翅、石鸡，三叔经常装满满一羊包。
不久我长大了，十六岁那年，因为我个子特别高，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我们家弟兄六个人，比起爷爷当年那十二口之家，也算不上什么大人家，不过随着人们思想的转变，姑娘们找对相看人品不是唯一的条件了，也要参考一些经济条件，像我们这弟兄六七个人的家根本盖不起像样的房子，不像人家一儿一父家底厚沉，大哥和二哥结婚十来年啦，弟兄俩还是住一堂两屋，经常吵架闹矛盾，因为都没钱盖不起房，还是没另开，三哥找了本村的一个哑巴女跟岳父住在一个院子，四哥招女婿招了邻村，户口也出去啦，五哥已经二十一啦，跟表舅爷学了个铁匠凑乎找了个有点发痴的女人，其实就是个愣货，而我因为长得跟三叔一般高，但我的脑袋没有三叔那么大，当年村里人们都传我是三叔的种子，小时经常被伙伴骂我野种，不过也让我没少往坏揍那家伙们，其实像我长得的确还蛮像我三叔的。
不久包产到户啦，人们一下改变了那些陈旧的观念，束缚在笼子在里的鸟一下自由啦，但三叔还是放他的那群羊。那年秋天三叔得了一场大病，到县医院看了一回，医生说不是好病，因为没钱就这样又被拉回村里，已经不能起炕啦，几个姊妹商量准备给他办后事，三叔攒了几百块钱，他求兄妹们给他大大做一口棺材，再做上一身里外新的衣裳，因为爷爷家当年的那房子实在太矮啦，三叔经常进出门碰头，这么多年碰得头上全是伤痕，几个兄妹商量给三叔做了一身新衣裳，割了一副特大号棺村，你还别说自从三叔做了寿材后，身体渐渐地好了起来，虽然不能劳动，其码还能自理生活，其它姊妹九个商量，每人每年给三叔六十斤面，三十斤白面，三十斤莜面，共同供养他，几个姑姑还承担起添补三叔生活的盐油酱蜡和衣服的重担。
我接起了三叔的班，每天游荡在山间，三叔每天坐在那东墙后瞭着我回来。那年秋天我穿着破棉袄从山上放羊回来，吃晚饭时村西兰花来我家串门，兰花刚从她姨家回来，她姨在锡盟，听说离我们这儿好几千里，坐车需要走好几天，她是来我家报喜的，她说她姨家有个女儿今年二十三四，是个哑巴，但人家在牧区，家有好几百只羊，好几十头牛和几十匹马，还有骆驼，每天都吃肉。那年头咱们村里别说吃肉，看见肉都垂液三尺，说让我去锡盟当招女婿，我又会放羊，性格又好，肯定能呆住。不怕你们笑话，当年我穿的连件像样的衣裳也没，大秋天穿了一件破棉袄，棉花毛日都在外面露的，其实根本不是棉花，那是我放羊薅人们的羊毛，母亲给做的，其实我心里明白，像我这样的家庭条件，我只能走三叔的路，三哥不是也娶了个哑巴，人家日子过得也红红火火，两个孩子都会打酱油啦。
走吧！我答应啦！虽然几个嫂子给凑了点盘缠，但我还是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兰花说后天就走，她们两口也去草地给人放羊圪呀，几个兄长的衣服我根本不能穿，这些年放羊虽说挣了几个钱，由于母亲常年有病，提前都把羊工钱支完啦，剩下没支的都是穷的没法的人家。吃过晚饭母亲去大哥家给我要了条裤日，二哥家借了个袄，他们的衣服虽然比我那个补了八十个补丁的衣服强了些，但我根本就穿不上，难道就穿这身衣裳去呀？听兰花说她姨妹是蒙族，人家穿的是袍子，我这身衣裳给讨吃穿都没人要，我吃了一锅兰活烟，把烟灰在炕沿上磕了几下，下地去了隔壁三叔家，三叔看我耷拉着脑袋，问我吃了没有，我有气无力地回答说吃啦，三叔问我今天这是怎啦，我把兰花给说媒的事告诉了三叔，我顺便问，三叔，你说我穿这身衣裳人家能看对吗？人家以为给领来个讨吃日。过了许久三叔说不行你前把三叔那身装老衣裳借上穿个吧，记住千万别给弄乱，回来一定还三叔，说着下地从柜子里取出个布包，左一层又一层地解开，一个缎子棉袄，一条新棉裤，还有一身新外套，一个红丝绫新袄日，三叔让我试试合身不，我穿上眼前一亮，高兴地说，三叔这跟给我做的一样，愣货不能那样说，你还年轻，现在政策这么好，你一定有好衣服穿，不过千万别给我闹脏，一定还我，等我死的那天，我穿上它到阎王爷那风光一下，三叔我到草地娶上媳妇儿一定不忘你，每年回来看给你背个羊骨练日。
跪在三叔坟前，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三叔我再给你续上一杯，我要离开啦，明年这个时候我再来看您，但我一直有个机密想问你:三叔，我是不是你的根……
那次回到锡盟之后，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三叔住在漆黑而又狭小的窖洞里，在昏暗而又微弱的油灯下，三叔默默地抽着烟，我把我多年的困惑又对三叔说了一遍，三叔沉默半响，狠狠吸了口烟，叹了口气，缓缓对我说道：“孩子，其实三叔上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爹！”我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三叔，三叔见我没明白他的意思，猛然火了，抬起手照脸给了我一巴掌，口中还骂骂咧咧：“我一直以为你爹是世界上的头号傻瓜，没想到你比他还傻！”
我突然从梦中惊醒了，脸似乎还有点疼，我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恍惚中我好象发现了一个无法向人诉说的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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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曹雪飞，网名半碗盐汤，男，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察右后旗人，记忆力强，能说会道，具有民间艺术家之天赋，曾经生活经历颇为坎坷，现为锡林浩特市之的哥。“草根涂鸦群”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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