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沟镇陈家井村村北，折腾了两个多月的打井队长哭着走了，走时，留下个烂摊子。这是我在医院伺候母亲时听妹夫讲的一件事。
妹夫说，去年秋天，为了让村民们吃上安全、干净的饮用水，陈家井村和西夏寒村商量后决定，在两个村子的中间地带打一眼深水井共用。有一个外地的专业打井队闻讯，来村里接了这个活，勘察好地方后，就不分昼夜地开始钻掘。
打了四百五十米，没有找到水，无奈之下，打井队只好另选地方重新再打。又打了四百多米，仍然是没水。
这一次，不但没打出水，打井队连钻掘的钻头都被卡到地层深处取不出来了。辛辛苦苦几个月，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不但没有收益，还把赖以吃饭的家什儿赔了，打井队的队长只好哭着走了。
为什么打井队打井费工、费时、费钱却没收益？
据妹夫讲，现在打一口深水井，需要耗费几十、上百万元，由于打不出水的风险很大，因此，出资打井的一方都会在和打井队约定好价钱后，由打井队自己垫资打井，在井打好出水后，出资打井方再支付事先谈好的款项，但如果打不出水，则分文不用支付，而打井队则要承担打井的一切开支。
这两次打井，打井队损失惨重，队长也就只有哭的份了。
但在四十年前，曲沟人吃水是根本不成问题的。童年的时候，伯父家老宅的院子里有一口古井，高大的皂角树下，高高的青石井台，石碑一样的井架，拴着铁箍的木头辘轳，带铁钩的井绳，一下子能从井里打上来二三十斤水的铁桶，青砖垒砌、六边形、长着绿苔的井壁，还有探头就能看到映着人影的井底水面，这些旧时和水有关的场景，在我关于故乡的回忆中，至今仍然流淌着汩汩的凉澈和丝丝的清幽。后来，古井里水位越来越低，家家户户便又各自打了压水井。即使是七八岁的孩子，一抬一按压水杆，也会有水哗哗地流出来。但如今，在曲沟，这种压水井已经全部成了历史的陈迹，要么废在院中一隅，要么消失了踪影。
据我所知，今年，曲沟镇想打深水井的村庄并不止陈家井和西夏寒两个村。春节回家拜年祭祖，北曲沟的村官见我后，还问能否找到关系，也给村里打一口。
曲沟为什么村村想着要打深水井？据村里人讲，目前在曲沟，由地下浅层打上来的水都不同程度受到了污染，不符合国家的饮用水标准。
但就是这样不合格的水，目前在曲沟，也不是随便能取用的。我们村在村两委门口打了一口井，并配套建了一个高大的水塔，先前是每隔三天给村民们供一次水，后来改成每隔四天一次。每到供水的日子，村里家家户户都会把大大小小的缸和桶接满，以备接下来的几天里吃喝洗涮所用。有些讲究的人家为吃上放心水，就到已经打了深水井的南固现村亲戚家去拉。还有一些村民，则到村东一公里外刚通水的南水北调中干渠里去取水吃。严格说起来，这应该算是偷水了。
为了能吃上放心水，还有一些曲沟人，干脆把家搬到了安阳市里。
前两天在东工路，我突然邂逅了堂弟王小新。小新是前两年到市里租房住的。一来给上小学的儿子找个好学校，二来也是为了避开那要命的安林路和曲沟不合格的饮用水。
小新在曲沟的家就紧邻安林路的南边。
五六年前，做铁合金生意发了点小财的小新，把家里的老房子扒掉后，重新盖了座五裹三的四合院，还进行了精装修，很是气派。
但就是这样考究的住房，小新除了把临街的三间作为门面房租出去以外，其它的房子都闲着。他们全家则搬到了市里来住，尽管是租的房子。
小新全家到市里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曲沟的空气污染。由于包括曲沟在内的安阳县西部小水泥、小炼铁、小石子等加工企业特别多，再加上安林路上川流不息的大小货车的二次扬尘，安林路两边的空气污染就非常严重了。我曾听小新说，在他曲沟的家里，洗过的衣服，就不敢晾晒到院里，否则等衣服干了以后去收，上面总会落一层灰尘。而灰尘落在家里窗台上，隔个三五天去扫，就都是一堆一堆的。
安阳县西部的空气污染并非这几年才有。我在安阳县一中上学时，骑车去学校，路两边的地里，冒着黄烟和黑烟的烟囱随处可见。拉货的大货车迎面或者从身后开过来，车上飘洒的粉尘和车后掀卷起的大团大团的尘土，随即便会把路两边骑车或步行的人裹进去。到学校后，刚洗过澡的头上、脸上和新换的衣服上则都会落满了尘土。
马路杀手、被污染的水以及早已被严重污染了三十多年的空气，这就是我们曲沟人现在所面对的严峻的生活现实。
其实曲沟原来不是这样的。
在我的记忆中，曲沟原来就是鱼米之乡。我用“鱼米之乡”这四个字来形容原来的曲沟，或许很多人会很惊讶，但我说的是事实。
2008年，我在中国传媒大学进修时曾看到一个报道，说近三十年来，中国华北地区有两千多条河已经断流或没有了。
我不怀疑那篇报道里数字的真实性，因为我知道，曲沟纵横交错的沟河坑塘，正是在这个时间段内，干涸或消失的。
我为这种干涸和消失感到深深的遗憾和悲哀。
有人可能会说，你看问题未免片面。在全中国，存在相同问题的，并不单单是你们曲沟一个地方啊！你们曲沟虽然失去了很多好东西，但你们曲沟经济发展了，曲沟人都有钱了呀，谁不知道曲沟大户多？
作者简介
王凤森，记者。出版有长篇散文《曲沟，我生命中曾经的天堂》。
扫码关注,阅读精彩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