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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 I 晚 I 八 I 点 I 与 I 您
相 I 约 I 家 I 在 I 黄 I 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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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周六了。
放学后，学生们洪水般涌出了校园，各自回家了。晚饭后的校园，出奇的安静。平日里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黑洞洞地矗立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落光叶子的法桐树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瘦骨嶙峋的树枝疯狂地摇摆着。天阴得可怖，已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燕子，我的床铺靠近暖气片，到我这里来吧！”燕子正在做语文试卷，听见下铺的娟子喊她。
“好唻，做完这五个选择题就下去。”
见燕子下来，娟子掀开被子，“快进来，还暖和些。”
两个人躺在被窝里，听着窗外北风呼啸，不由得把头往被窝儿里缩了缩。
“娟子，你怎么不回家？”燕子把娟子快盖着眼的头发捋到耳后，问她。
“我妈说今晚上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明天上午来看我。”提起妈妈，娟子的眼睛都亮了。
“娟子，你真幸福。”燕子眼里满是羡慕。
娟子看到燕子落寞的神情，才记起燕子与其他同学的种种不同：学习很刻苦，不大爱说话，周末经常不回家，洗衣服、刷鞋，购买一周的生活用品，生活自理能力很强。
“燕子，你不幸福吗？平时只看到你不怎么说话，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娟子，你看看我这个手指头。”
“呀！怎么会这样？”燕子左手小指和无名指红肿得像小水萝卜，娟子心里一悸，双手握住燕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不出话来。
“我多么羡慕你们啊！有一个幸福的家。”燕子轻轻抽出手，放回被窝儿。
“我这手是我十二岁那年冬天，去河里洗衣服，水冷刺骨，不久就生了冻疮。每年冬天都会复发，厉害的时候，钻骨头钻心得痒，恨不得剁了去。”
“那你妈呢？家里没有洗衣机吗？”
“奶奶家在农村，买不起洗衣机。我妈……我妈和我爸离婚了。改嫁了别人。”燕子的声音很低，她最不喜欢提起这件事情。
“啊？是这样啊！”娟子吃了一惊。
“娟子，其实我也有快乐的童年。每天早上妈妈给我扎漂亮的小辫子，然后送我去幼儿园。晚上临睡前总是躺在妈妈的被窝儿里，枕着妈妈的胳膊，听妈妈讲故事，有吓人的，就钻进妈妈的怀里，听着听着就睡了。爸爸在北京上班，每次回家，都会带回各种好吃的和新奇的玩具。小伙伴们都非常羡慕我！”说着说着，燕子好像又回到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的幸福时光，嘴角露出了笑意。
“后来呢？”娟子给燕子掖了掖被角。
“后来……后来就出事了。”窗外，风刮得更紧了，雪花砸在窗玻璃上，“啪啪”作响。燕子坐了起来，木然地望着窗外，那个令她胆战心惊的晚上，时隔多年，仍历历在目。
燕子六岁那年，一个冬日的傍晚，妈妈刚把饭拾掇到炕上，爸爸突然回来了，虽然快速闭上家门，还是带进来一股寒气。
“正好，快洗洗手吃饭吧！”妈妈接过爸爸手里的包，又把毛巾递给他。
“快上炕，今晚燕子妈蒸的馒头，炕热乎着呢！”奶奶往炕里挪了挪，把爸爸往炕上拉。爸爸象征性地抱了一下燕子，这次没用胡子扎她的脸。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这次回来，不回去上班了？”妈妈问爸爸。
“回去，这次回来，有……有件事要办。”爸爸回答得吞吞吐吐。
“啥事啊？”妈妈夹了一截芹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爸爸看了一眼妈妈，放下筷子，身子一歪，躺在炕旮旯叠好的被子上，两只手扣在一起，放在脑后，一脸深沉。这个时候，妈妈也放下筷子不吃饭了，靠墙坐着。
“小波，有什么事，快说。”一直默不作声的燕子爷爷也停下了吃饭。炕上的空气好像凝固了，窗外的北风摇着树枝，发出“呜呜”的狰狞声，煞白的月光斜照在窗上。
爸爸忽地坐起来，说：“我这次回来，是跟冷梅离……离婚的。”
此话一出，不啻于晴天霹雳，把妈妈劈懵了，不知所措。
雁南
飞
“你说啥？”燕子爷爷一把把吃饭桌子掀到炕下。“噼里啪啦”，“乒哩乓啷”，碗破了，盘碎了，饭菜撒了一地，一片狼藉。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在北京上班，我和你娘年纪都大了，冷梅又要上坡侍弄庄稼，又要做家务活，还要接送孩子上学，你……你……你的良心让狗吃了？”爷爷越说越生气，拿起笤帚旮瘩在爸爸背上使劲地砸着。
“让你胡作非为，让你胡作非为，赶紧跟那个女的断了，也不要去北京上班了，回来，好好过日子。听到没有？”面对爷爷的打骂，爸爸只是不做声。
“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是不是？”爷爷的眉毛和嘴巴已扭曲变形，扬起手，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爸爸脸上。爸爸仍然不做声。
爷爷下了炕，打开门，“你给我滚出去。”爸爸坐在炕上，一动不动，爷爷气得摔门而去。
妈妈从惊悚中醒过神来，把爸爸拖下炕：“你说，还有没有余地了？”
“冷梅，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是啥意思？我任劳任怨这么多年，就换来对不起三个字？”妈妈已是声泪俱下。
“我就问你，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了？”
“冷梅，真的对不起，她怀的是双胞胎，我已经辜负了你，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妈妈疯了似地打爸爸，捶他的胸，砸他的背，拽他、撕他、挖他、拧他……。
“冷梅，如果打一通能解气，你就打吧。”爸爸站在炕前，低着头，脸色难看极了。
妈妈边哭边打，过了一会儿，许是累了，跌跌撞撞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天老爷爷，作孽呀，作孽呀！”坐在炕角的奶奶拍着腿放声大哭，掩盖了外面北风的呼呼声。
“娟子，你知道吗？那是个可怕的晚上，外面的风那么大。就像今天晚上。”燕子依然望向窗外，像要找回些什么。往事如烟，又有什么能够找回呢。燕子揉搓着生了冻疮的手指，为了妈妈，她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雁南
飞
十二岁那年暑假，爸爸回来了，给燕子买了一件连衣裙，稍微瘦了些，燕子还是穿在了身上。
“燕子，今天，爸爸带你去找妈妈，好吗？”
燕子点了点头。眼前的爸爸，燕子感觉那么陌生。是呀，都两年没见了！
走在路上，爸爸对燕子说：“我和你妈早有约定，等你上初中的时候，跟爸爸过还是妈妈过，由你自己决定。”
燕子当然愿意跟妈妈一起过。他们离婚这些年，妈妈几乎每周都到学校去看她，给她买好吃的，买的衣服也总是那么合身。常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学习，还叮嘱她一定听新妈的话，不可任性，惹新妈生气。
新妈，呵呵！燕子仅见过两次。一次是爸爸妈妈刚离婚那年春节，挺着大肚子的新妈和爸爸一起回家的。燕子在爷爷奶奶的再三催促下，下了很大决心，憋出“妈”这个音符，然后跑回自己的小屋，抱着小熊哭了好久，新妈答应了没有，她不知道。后来再过年的时候，爸爸说孩子小，家里没暖气，就不回家了。再有一次是家里房子办房产证。新妈浓妆艳抹，高跟鞋“咯噔咯噔”响，扭着水蛇腰在家里晃荡，“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房产证不写他的名字写谁的？你那两个闺女不早就泼出去了？”爷爷诺诺地答应了。其他的话，燕子都忘了。
跟爸爸过，其实就是跟爷爷奶奶一起过。北京那个家，爸爸从来没有带她去过，燕子也不愿意去。
下了公交车，燕子和爸爸来到了妈妈的新家，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男子。应该是妈妈的新丈夫！燕子心里酸酸的。妈妈坐在沙发上，燕子奔过去坐在妈妈身边，抱着她的胳膊。爸爸向陌生男子说明来意，陌生男子腾地站起来，黑着脸面向妈妈：“冷梅，结婚之前，你没说你有个闺女啊！”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显然是被惊到了。
“志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妈妈已泣不成声。
燕子什么都明白了！这些年，妈妈瞒着自己的丈夫照顾自己，多难啊！“燕子，不要怪妈妈，妈妈还要生活，妈妈会常常看你的。”燕子又想起爷爷掀桌子那天晚上，妈妈抱着她，流着泪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当时她听不懂，此时此刻，她懂了。
雁南
飞
燕子站起来，帮妈妈擦干眼泪，说：“妈，没事，我不怪你，别难过。我不跟爸爸过，也不跟你过，我回去找爷爷奶奶，我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燕子紧紧地抱着妈妈，强忍着泪水，她不敢哭，她怕，怕妈妈肝肠寸断地哭。妈妈把燕子搂在怀里，泪水浸湿了燕子的头发。
娟子一只手搂着燕子的肩膀，一只手握住她那只长了冻疮的手。窗外风雪交加，“咔嚓”一声，是大风刮断树枝的声音，两人都吓了一跳，紧紧地抱在一起。
“娟子，想想他们刚离婚那些日子，真的很难过。爸爸又回北京了，妈妈也离开了家。每到晚上，我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没有妈妈的被窝，是那么冰冷，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抱着妈妈买的小熊哭。害怕、无助围绕着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燕子，你真了不起。承受了那么多，还学习这么好。”
“娟子，我必须好好学习，将来才有能力养活自己，因为我没有人可以指望。”燕子把头转向娟子，很认真地说。
“燕子，你的继父对你妈好吗！”
“应该好吧。上初中以后，都是他用面包车拉着我妈到学校看我。上高中以后，每次开学、放假，都是他给我拉铺盖卷等物品。有次去他们家看我妈，他在院里晾晒衣服，我妈躺在炕上休息。”说着说着，燕子笑了。
“那就好。燕子，在学校里，大家都能看出你自强自立，好样的。报考的院校，有意向了吗？”
“还没有。高考结束后，看看分数再说吧。我是多么渴望去北京读大学。”燕子突然握住娟子的手，“娟子，那是我从小的梦想啊。可是现在，那里成了我的伤心地。”燕子的神情又黯淡下来。
冬去春来，高三生活紧张而又忙碌，不知不觉，高考已来临。在焦急等待中，终于查询到了分数，680分。对于这个分数，燕子是满意的！北京的有关院校，应该有她的位子。在幼儿园的时候她就跟小朋友说：“长大了，我要去北京上大学。”现在，她不去了，不是她不能去，而是她不想去了，那个北京，怎么去面对？她义无反顾地填写西南大学部级公费师范生的志愿，两免一补政策，解决了她上学的后顾之忧。填完志愿，燕子把自己关在屋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燕子挥手告别了妈妈，一个人坐上了去西南大学的动车。到了学校不久，她給继父发了一条微信：爸爸，我在这里很好，你和妈妈不要挂念。我妈不容易，请您善待于她。她叫继父“爸爸”了！燕子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一滴一滴，掉在异乡的土地上。
十二年了，自己的亲生爸爸，见面已是不易，又给她多少温暖呢！“嘟嘟，嘟嘟”，微信提示音响了，一条是继父的：燕子，爸爸会对你妈妈好的，放心吧。听你妈说，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爸爸给你准备了两千元钱，马上转账给你，一个人在外面，别苦了自己。另外，要好好读书。后面跟了一个“加油”的表情。一条是娟子的：燕子，我的爸爸妈妈也离婚了！你还记的咱俩一起度过的那个冬日周五吗？就是那天，他们办的手续，怕我看出破绽，才不让我回家的。为了不影响我高考，就一直瞒着我，还在我面前装恩爱，直到查出成绩才告诉我。后面跟了三个“流泪”的表情。
燕子抬起头，路两边的风景树摇曳多姿，晚霞映红了天空，很美，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她要微信告诉娟子，漫漫人生路，有沟也有坎，没有那么多一马平川。
生活啊！你到底有多少张脸！
燕子猛然记起晚上学校组织观看诗词大会视频，快步向教室走去。
文/丁秀荣
简介：家在黄岛作家联谊会会员。祖籍黄岛区张家楼，上班族一枚。喜欢花草，喜欢大海。崇尚游山玩水而不付诸行动，任由灵魂在烟波浩海之上飘零，在无际星空中游走。梦想是到火星上摘朵花戴在发间，变成美丽的仙女。
主播/雪妮子
简介：薛喜梅，笔名潇湘妮子，雪小小，上泉朗诵社秘书长，家在黄岛作家联谊会会员。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刘培蕊
校稿：刘培蕊
复审：裴 珊
发布：静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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