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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读物丨泊里红席今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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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黄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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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岛沿海自古有睡火炕的习惯,火炕离不开席子,而泊里一直以来就有着“红席之乡”的美誉。泊里红席的原材料是秫秸,属于高粱的一个品种,其秸杆修长,也叫席秫秸。用秫秸篾子手工编织的铺炕席子光滑、柔软、美观、轻便,兜水不漏,结实耐用,在民间深受喜爱。

  泊里当地有句老话:“炕上没席,脸上没皮。”过年换新席和大门贴春联、过年穿新衣同等重要。每到辞旧迎新的日子,在热乎乎的大火炕上换上一领红白相间,色彩艳丽的红席,不光火炕有了脸皮,男主人也有了脸面,女主人脸上更像搽上了美容霜;那铺上新红席的屋子也有了喜气和活力,预兆着来年日子红火,必定有好运气。

  父亲自幼学编席,席龄足有五十年,年轻时已经是村庄里编席的高手。大包干后,土地自主经营,编红席换钱养家更让父亲得心应手。

  没有好秫秸,编不出好席,父亲深谙种植秫秸和编席之道。每当春来时,父亲留足了玉米小麦大豆的地块,尽可能多的种植秫秸用来编席。“布谷飞飞劝早耕,舂锄扑扑趁春睛。”没有布谷鸟的催促,父亲就把上年挑选好了的或红或白的秫秸种子,连同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撒向山后坡一块土质疏松且夏季里背风的土地。父亲种秫秸从来不允许施用化肥,只撒施牲畜的圈肥,他说这样出品的秫秸秆子才不脆硬,刮出的篾子才柔顺好用。

  谷雨节气过后,一行行浓密的秫秸苗就钻出来了。我便帮父亲去间苗、定苗。刚开始,我不舍得拔去幼苗,父亲看见了,对我说:“苗子留密了,会长成像细线一样,等长高了容易倒伏,不会成材料,稀疏一点儿好。”我又大刀阔斧地拔苗,父亲见了,又走过来说:“这样也不中,空隙大了秫秸就会长成粗壮的秆子,只能用于绑草把子盖屋用,编席就不中用了。”我走到父亲身后看他间过的小苗:每棵幼苗排成一条S型的波浪线,棵棵间隔相当,错落有致。蹲在田垄上的父亲,回过头说:“这样长成的秫秸秆会上下粗细均匀,刮出的篾子好使唤,编出的席子品相好。”

  进入仲夏时节,在父亲的爱抚下,那挺拔的秫秸向天空威武的伸展着,狭长的秫秸叶随风摇曳,青纱帐里发出沙沙声响。但好景不长,正当秫秸开始抽穗,一场台风雨从泊里南边的海面来袭,风大雨急,似乎要把它们连根拔起,满坡的秫秸都被风雨蹂躏地铺倒在地。好在秫秸下面的根像鹰的爪子一样深深抠进泥土里,用它的韧劲牢牢地把秫秸固定在地上,抵抗着风雨的撕打扭扯。风雨的淫威过后,秫秸地满目凄凉,母亲和我哀叹着,急着要回家拿些木棍草绳子来架起倒伏的秫秸。父亲却点上一袋旱烟,慢悠悠地说:“先不用去扶它们,等等看吧!”第二天艳阳开始高照,倒伏的秫秸居然悄悄向天空昂起了不屈的穗头,萎蔫的叶子也重新泛绿,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那遮天蔽日的青纱帐奇迹般重新撑起。看来,秫秸是有韧性的,只不过是父亲更懂其禀性罢了。

  秋天是秫秸的天地,狭长的叶子变得血红,青纱帐变成红纱帐。金色的田野里,各家开始收割秫秸,村庄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成捆的秫秸。门楼下,父亲先把收回家的秫秸剁掉根部削去秫秸穗,母亲再用手中小小刮刀,在秫秸的每个结节处一阵阵不停旋转、翻飞,秫秸的叶子纷纷脱落,变成了光溜溜的秫秸秆。父亲趁着晴天把刮好的秫秸秆,开始破半子。他手里握着几代人传下来的小劈刀,从秫秸秆中间插入,在刀刃上不停的推进秫秸秆,秫秸秆瞬间便一分为二片或一分为四片,成了编红席的初级原料——坯子。秋高气爽,房顶上、墙头上到处都摆满了晾晒的秫秸坯子。夕阳下,整个村庄都被高粱红的色彩所笼罩。几天后,父亲将晒干的坯子压直、打捆,置于南屋的房梁之上。半天忙活后,他会拍打着身上的草屑,仰起头估算着:今年的备料能编出多少领席,可以上集市卖几领,自家替换几领,送亲戚几领,还有邻居家儿子准备结婚早预订好的那两领喜庆的对席……一年的打算都在里面,只等待着一个隆冬的到来。

  早在大包干之前,父亲作为骨干力量又会被生产队长挑选出来,成立编席小组下到低矮潮湿的地屋子编席,为集体创收,席匠们这一蹲往往就是一冬。所谓地屋子就是挖在地面以下一米深的长方形地窖,上面用简单的木棍撑起梁檩,覆盖上薄膜,增暖又保湿,利于红席的编织。

  编席的的首要工序是把一捆捆两米长的坯子,扛到村口的池塘砸开冰窟窿浸泡一宿,为的是用长长的刮刀反复刮去胚子的内瓤时,使篾子柔软而不易脆断。冬季夜长昼短,白天除了去大口井捞坯子,晾坯子,刮篾子,起头子,傍晚再泡新坯子,编不了太多的席子。只有晚饭后,安顿下来,席匠们陆续掀开草帘门儿钻进狭长低矮地屋子,一字摆开,红的白的篾子不断地被手指挑上压下,席面缓慢扩展。

  编席不光要有手上的功夫,还要磨炼腿上的蹲功。十几个钟头的连蹲最能考验席匠们的耐力和韧性。地屋子低矮,站直身子就能被屋梁碰到头;编累了,他们会半立半蹲,捶捶酸麻的双腿,吸一口浓烈的旱烟,算是短暂的休整了,看着别人手中的篾子还在手中翻动,不甘落后,继而下蹲继续追赶。一根铁丝,把几盏火油灯吊在梁头上,一个个席匠在昏黄的灯光下不停的劳作着。

  月上中天,为缓解疲劳排遣冬夜的寂寞,年纪大的长者就会边编席,一边讲一些启迪人生的瞎话,或者重复着这样一个传说:“在很久以前的战国,有位著名的军事家叫孙膑。孙膑遭庞涓妒忌陷害后,四处流浪,后来在泊里一带定居下来。他见此处盛产高粱,便尝试将高粱杆去穰剔薄做成篾子,编成席子在炕上使用。据说,他是红席手艺的创始人……”年轻人有意无意的听着,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小声嬉笑。除此之外,就只能听到蔑子“唰唰——唰唰——”在手中翻动的声响。

  夜深了,在吹熄煤油灯撤出地屋子之前,席匠们会施展他们的绝技:在一个小瓷碗里点燃了几块硫磺,把几大把刮好的白色蔑子拧成一团球状放一个大泥罐子里,猛然倒扣住硫磺碗,硫磺窒息,其浓浓的烟雾憋在泥罐子里。这时席匠们吹熄了油灯,终于可以捶捶酸麻的双腿,蹒跚着走出阴暗潮湿的地屋子,拍打去身上的草屑,裹挟起棉袄,迎着寒风,敲响各自家的门环,把劳作了一天的疲倦关在门外。

  第二天鸡鸣头遍,席匠们又再次钻进地屋子,掀开泥罐子,那几团原来苍白的蔑子,早已被熏得光亮而皎白,使用起来柔软而且细腻,给红白相间的席子增加不少的成色。

  冬日编席不易,一领成品红席的诞生,从破坯子,刮篾子,挑篾子,熏篾子,再到起席头,编席里,编席格,最后送席边,剪屑,一领红席圆满完工需要十几道繁琐的工序。一个编席能手从早编到晚也要五天时间才能完成。编席虽然艰辛,但席匠们坚持着,忍耐着,把秫秸的坚韧、正直和顽强全部编织进了红席。

  那时的父亲是生产队里为数不多的驾驭牲口耕地的能手。春夏秋三季的田野里,常回荡着他“来来——啦啦——”驱使牛马的吆喝声,挣回来的是整劳力里最高工分——十二分。冬日的地屋子里,难以相信的是他那放下赶牛鞭,粗糙的双手遇到席篾子,竟然变得如此灵巧起来,只见他抽出一根根或红或白的篾子,总能准确无误地编织到位,只看得人眼花缭乱,红白相间的席面逐渐在扩大,喜庆吉祥的纹饰图案跃然席面,呼之欲出。他将心中美好的希望,随着皲裂的手指流淌出来,融进了席篾,编进了红席。

  对于年轻一点的学徒工来说“起席头”和“收席边”是编技的难点,每当徒弟们请教,父亲就会手把手耐心地教,不但没有耽误自己赶席子的时间,而且一领席子往往是父亲第一个完成上交。由于父亲编席时注重篾子之间的紧密度,尽量减小缝隙,编出的席子结实又美观,常被生产队长认定为一等品。俗话说:货卖一张皮。每当生产队到市场上出售时,总以父亲编成的席子做“外皮”进行推销。

  大包干后,当冰封大地时,地里的农活停止了,会编席的人们会更忙碌,纷纷投入到自家的地屋子。腊月底是卖红席的旺季,席市人头攒动,父亲会自己用独轮车推着红席,向东赶了泊里集,再向西赶大场集,把忙活了一个冬天的席子一卷卷一领领的卖完,获得可观的收入。虽然天寒地冻,每到晌午后父亲会风尘仆仆地从集市归来,独轮车总会有红漆的筷子,花边的碗;有我的棉鞋,母亲的方头巾;有墙上的年画,食指粗的响鞭……看着我们只顾卸车,父亲古铜色的脸上绽开少有的笑容,在一旁感叹:“嗯,今年要是再多编两领席就好了!”是啊,也许再多编两领席卖了,换回的钱就可以多置办些年货,满足家里人的期盼,这个年过的就会更热闹。

  时光荏苒,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父亲进入古稀之年,他有心把大哥和二哥带到地屋子里学编席。大哥欣然同意了,父亲的把手艺传给了大哥;而二哥呢,只学了一个冬天,就忍受不了那蹲功的煎熬和枯燥,便和几个年轻人去青岛开发区打工去了。再后来,集市上开始充斥着人造篾子席、皮革席等花花绿绿的新型席子,销量很是叫好。渐渐地,村子里种秫秸高粱的也少了,父亲也停止了编席,连大哥也去了镇里的建筑队打工挣钱。再后来,在红席上出生,在红席上成长的“八零后”们,纷纷进城务工或考学落户,城市的集中供暖也代替了火炕,席子的用武之地也就更少了。至此,泊里红席几乎销声匿迹,渐渐淡出大众视线。

  跨入新世纪,富裕起来的人们开始重视生活的健康与环保。由于编织成的红席为纯植物手工制品,纹理清晰,光滑柔软,绿色环保,正契合了现代人追求品质讲究健康环保的生活方式,城乡对红席的需求猛增,产销两旺,泊里红席生产合作社及家庭作坊应运而生。隐匿了二十多年的红席枯木逢春,绝处逢生。不少人家儿女即使在城市里买房结婚,也忘记不了在电炕上铺一领红红火火的红席子,(席子的谐音:喜子或媳子)为的是图个彩头和吉利。的确,红席已经成为人们的幸福图腾。今天的“泊里红席”不但成功注册为国家地理商标,还被当之无愧地被授予“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称号。

  具有创意的泊里人没有止步,瞄准现代人的生活情调,对红席的传统工艺进行了改造,除了开发出了一些喜庆字样的新品种,由过去的只铺火炕,逐渐衍变为时尚床上用品,还将红席尺寸大幅缩小,有的甚至小到像一个手帕,可以当茶盘、沙发的垫子,有的还能挂到墙上当装饰品,实现了实用与鉴赏并举。现在,泊里红席通过开淘宝微店已飞向全国各地成了抢手货。

  悠悠岁月,渐行渐远的红席曾经令多少老年人唏嘘不已。感谢新时代,在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的新征程上,让红席重归到生活中,让人们对红席的记忆不再模糊;感谢新时代,让新生代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红席之魂融进了幼小的血脉里,不忘初心,迈出如红席般方方正正的每一步!

  泊里红席今又红。愿泊里红席更红更靓!愿席乡人的日子红红火火,幸福安康!

文/张怀全

简介:泊里信阳人,家在黄岛·泊里文学社理事,有文章发表于《青岛日报》《琅琊风》等报刊。

主播/孙晓飞

简介:家在黄岛·上泉朗诵社副秘书长。家在黄岛作家联谊会会员。平度人,定居黄岛,工作之余,喜欢写作,朗诵。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姜蕴青

校稿:许崇梅

复审:姜蕴青

发布:姜蕴青

“家在黄岛”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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