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乡村记忆：漫谈掖县老家的地瓜

明万历廿一年（1593），福州府长乐县商人陈振龙在菲律宾将地瓜藤绞入汲水绳，蒙混过关后偷运回国。清乾隆十四年（1749），陈振龙的五世孙陈世元来到莱州府胶州古镇口经商，发现饥馑四野，开始试种地瓜并获得成功。于是胶州古镇口成为北方地瓜传播基地，向东传播至登州府，向西传播至河南省、北直隶。

（古镇口现在青岛西海岸）

地瓜皮色、肉色皆分白、黄、红、紫。偶见开花，淡红或紫红的喇叭状。早春在背风向阳的沙或土中，埋整薯育苗，立夏栽插，亦可麦后剪蔓栽插，霜降割蔓刨收。

旧日地瓜干叶掺到高粱面、玉米面中，糊饼子吃，如今时兴地瓜鲜叶蒸着吃、炒着吃、熬粥喝。在老家掖县，1958年-1982年人民公社时期地瓜收后，生产小队除了送到淀粉或粉条作坊外，就作为口粮按人分配鲜地瓜或地瓜干。

家母将新鲜地瓜摞在外窗台晒上几天，其时遮挡得炕上稀见阳光，再煮着吃格外甜。才出锅的地瓜很烫手，然而香气诱人，在两手间倒来倒去，嘴里发出“嘘溜、嘘溜”的声响，扒下的瓜皮连同瓜把放在圆盘上，饭后喂了猪。有孩子的人家冬日挑拣煮过的小地瓜，搭梯子搁屋瓦上，变成硬干地瓜，甜丝丝地有嚼头，那是儿时绝顶的美食。而今硬干地瓜难觅踪迹，干地瓜条倒不鲜见。随着种植面积大幅度减小，地瓜已经成了稀罕物，煮地瓜变成蒸地瓜、烤地瓜，确保个个滋味浓郁。拔丝地瓜作为宴席上的一道亮丽风景线，经久不衰。

新鲜地瓜擦成半公分薄片，晾晒在地里、地堰上，适时逐一翻个，晒成地瓜干。地瓜干可以泡水后蒸着吃，也可以磨成面。地瓜面可以擀面条，也可以掺到高粱面、玉米面中，糊饼子吃。小时候我时常从瓮里抓一把地瓜面放嘴里，下咽时呛得连连咳嗽。

在粮食作物中，地瓜是最难储存的，容易腐烂，喜暖不喜凉。旧日乡民喜欢将少量的地瓜放在炕头，大量的地瓜需要放到地窖中，选择没有破损、病变的地瓜入窖。存放地瓜后的地窖，初期全敞窖口通风散热，小雪半封窖口，大雪全封窖口防寒保暖，立春后根据回暖情况适当敞口。窖口多由侧立的砖块围成，用磨盘覆盖。窖筒有两行脚窝（俗称踩蹬），我在家乡从来没听说过下窖窒息的事故。

我村刘家洼的窖子普遍较浅，深挖就出水成了井。车栾庄、西周、由家、腰刘家能挖出深窖子，地瓜能保存到春暖花开。民国时期,我爷爷到他奶奶的汤姓娘家——相距八里地的腰刘家存放地瓜，当时领着我父亲同去。我爷爷在地面下放地瓜，我父亲在地下存放地瓜。这亲戚走动得让人不胜感叹，诗云：

汤刘两家结秦晋，

再表兄弟情尚深。

多少尖酸名利客，

纵是同胞不登门。

生产小队统一安排，将口粮地瓜装到独轮木车的偏篓中，推送到家家户户。我家在屋后菜园地头上有一个窖子，1974年初冬，大人在提篮把上系结绳子，连哄带骗，让我脚踩提篮手扶绳，我被下放到窖子底。我一看洞里乌黑，高低不进去取地瓜，吓得又哭又叫，大人无奈又把我提上来，1975年这眼窖子所在处盖建了民房。1977年我家在新房南墙外的粪场西侧打了一个新窖子，向东是进深短促的为我奶奶储存地瓜的小洞，向西又拐向西南的是我家储存地瓜的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