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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张波:大舅的旱烟袋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985】

大舅的旱烟袋

河南淅川        张波


印象中,大舅当家,一年里仅用废纸卷几根烟叶吸。但再艰难在拜年时还是像变戏法似的给我发点好吃的和几角压岁钱。

那一年“拜年”晚,正月底。二舅才当兵在部队,三舅身患肺病,小姨大我4岁。我和姐姐到了舅舅家,大舅说:“萍,你帮烧黄被草和大人一起做饭。小博,你和你小姨放好牛羊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睡得香,小姨喊我起床。大小牛羊借着月光出了圈。我们一前一后跟着,朝着东坡赶去。

虽清晨,但坡上一会儿就热闹起来了。自家的华姑姨、鹿娃舅都赶着牛羊来了。一时间,虽然正月底,草星不旺未漏青芽,但牛羊叮叮当当,也都趁着晨露晨霜,低头啃着老草。有时哞哞叫几声,不知在呼唤着什么?

当太阳从山凹升起时,放牛班的来了赖子老表,他给我开了几句玩笑。又来了下竹林老孙家比我大3岁的王三,说着笑着,腰窝里还有个挂包……

阳光慢慢照在柏树梢头,又悄悄的接近阴坡,小姨才从背包拿出干粮,她说:“几个烧红薯,另加几个红薯片,这是早餐。”她让我吃烧红薯,她吃干红薯片。

这也算早餐——几个红薯?她咋又啃着红薯片。小姨看看我,意思让我开吃。

放牛班的也都拿出干粮吃起来。华姑姨、鹿娃舅、赖子老表也啃着干红薯片。下竹林家孙家王三却背转向我们,趁趁摸摸在腰间摸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赖子老表说:“王三,你腰里装哩啥?好吃的拿出来。”“都是……”说着又缩了手。

我看着王三,一下子想起王三小时候抢我吃里,小姨把他摁倒在地揍他的情景 。小姨嗯了声:“我们也不管他吃的啥?

太阳光已完全照着阴坡水洼地,牛羊肚子也鼓起时,小姨说:“早上走时,你大舅让给你带了一块干豆腐块儿,你快吃吧。吃了管回。”

我刚接到手里,还未送到嘴边,却伸来了另一只手,豆腐干儿被抢走了。

我还未叫出来,只见小姨一脚上去:“你个王三,把豆腐干给小博。嗯¢要你好看哩!”王三刚张开嘴,只听见“叭叭”,小姨伸手就是两声。我那时也来了勇气,抓起一块石头,一下子撂到王三头上,“你个王八蛋三!”只见他捂着头,朝回去的路跑。

华姑姨、鹿娃舅、赖子老表也都没来劝说,其他几个放牛的也只是笑笑。

下午回到大舅跟前时,大舅没说这个事。

直到第三天,我们“拜完年”准备回时,亲戚们给了我们发了压岁钱。大舅说:“你们不能打人。”小姨说:“王三又抢吃的,敢抢,我们不怕。”

大舅没有说什么,用纸卷了烟叶吸了,默默后,点头“嗯”了一声。

这已是若干年前的事了,当年小姨的那句“敢抢,我们不怕”和大舅那句“嗯”已被风风干了,干得几乎没了一零星水分。

再提起这个话题时是在大舅的寿宴上。大舅是正月出生的,母亲说:“我们去时顺便给你舅舅拜个年。”那天,有太阳,才爬上山头但红着半边脸窝在蒙蒙的白雾纱里,照在身上仍是一片寒意。一大早,我便骑车带着母亲到了大舅家,礼物一一搬下,大舅示意我们坐在火堆旁。我倒是像小时一样,扑通一声:“大舅,给你拜年,祝你身体健康,万事顺意。”“你这小博,都大人了还是这样,起来起来。”周围的人也哈哈笑着。

我挨着大舅坐下,火光一闪一闪映着大舅那土黄色的脸,曾经乌黑的头发已如严冬初雪落地,一脸皱纹倾诉着几十年的岁月沧桑,两只眼睛深陷了,昔日的明亮深邃已悄然溜走,大舅嘴上挂着个旱烟袋嗞溜溜响着。一袋烟吸过,大舅又续了一袋,偶尔还夹杂着大舅的咳嗽声。母亲劝他不要再吸这么恶,我也劝他少吸旱烟,可谁也没劝住。大舅说:“艰苦的光景里这袋旱烟解了我的愁,几十年了,已经离不开它了。”说着又是一声滋溜溜,“噗嗤嗤”,大舅吐出了烟雾,那享受样儿仿佛在展示着那袋烟的灵魂抑或是信仰。

美好的时光总是害羞的,不动声色的。不知不觉已近晌午,亲戚们又来了几家,其中有赖子老表,下竹林孙家王三也来了。

大舅收拾了他的旱烟袋,让我们晚辈把菜端上桌来,又安排了几位长辈坐上席,其他围着桌子一坐,吃菜敬酒谈家常很是热闹。

大家一一给大舅添酒祝寿后,大舅说他不能再喝了,让我们晚辈们自己酌量着喝。

又吃了一阵子酒,大家也微微来了酒意,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道出口来。下竹林孙家王三提起了当年的“抢食物”,报歉的连喝三个酒说:“当年都不懂事,一个酒——歉意在不该抢你们东西;一个酒——歉意在不该后来又找到大舅家闹事;第三个酒——歉意我自己,当了家了才知道柴米油盐,一把手不好当呀。”说完又和大家再干两杯。赖子老表站起来说:“我说那个王三呀,几十年的陈谷子烂芝麻,你倒是记得怪清,就凭你刚那几句话,你老表我也有同感,一把手不好当,确实不好当。人情门户对外我们面子得过去,家里长短对内我们都得考虑。”说着,他们老表俩碰了两杯。大家频频推杯换盏,不觉间,地下的空酒瓶已有好几个。亲戚互相问侯长短也都准备回了,赖子老表回走时给我发了个短信:“一会儿找你谝会儿。”

咚咚咚,吭吭吭,大舅仍旧吸着旱烟。等亲戚们走完后,大舅拉着我的手坐下,又吸了一口,说:“小博呀,嗯,家里的一把手担子重呀……唉,还是不说了。”他又吸了一口,滋溜溜,“噗嗤嗤”。“大舅,不说了,你也快去睡会儿休息休息。”

等大舅睡了,我拔通了赖子老表的手机,两个自小同穿开档裤子的老表打开了话匣子。从当年的放牛娃到一起出门打工,再到结婚生子,再到今天的生活,天南海北谝了一个遍。我问他:“当年王三老表是咋闹事的?”赖子老表说:“当年的王三浑霸不讲理,他居然把你大舅家的牛棚点火烧了,你大舅本想去报案,但表叔(王三的父亲)找人来求情,说要教训王三并愿意重新给你大舅盖个牛棚,王三被表叔打的三天都起不来床。但牛棚你大舅执意没让表叔重盖。”“那他养的牛咋样?当年的牛可是一家的好帮手,农耕驮物打麦场。”“其中一头牛惊了,半夜里滚坡了,后来请来了兽医治疗了三个月才算中了,能下地了,但见生人就顶,你大舅无奈把它卖给杀牛的,免得祸害人。”“哦,唉。大舅不气吗?”“咋能不气?农忙哩,牛跟不上用,还得花钱给牛治疗,治疗好了又老顶人,就是在那几个月里他学会了吸旱烟解闷。这一吸就是几十年。”“大舅母没怨言?”“咋没哩,她还哭了好几鼻子,他解劝你大舅母说,要看长远点儿,可他自己天天吸闷烟,旱烟袋成了他手心里的宝。但自那以后,表叔家每年都到你大舅家帮干农活,王三出门打工回来也总给你大舅带个礼物儿啥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就是这个理。”

我猛然醒悟:“当一把手真难,即使再难也要带领家人向长远处看。就像大舅,一袋烟吸进肚里,把艰难装在心里,敬人一尺又何妨,吐出的是融入空气中的烟雾,那烟雾散尽——化为乌有。”

现在,大舅因为身体戒了旱烟,他把“旱烟袋”用红布包好藏在柜子里,偶尔还轻轻地摸摸它,也许在回味那几十年的“滋溜溜、噗嗤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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