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德玲
图：愚伯的自留地
吃完午饭，我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翻看手机页面，新闻、微信、抖音、日历、当我点开日历时，6月5号，（芒种）两个不起眼的小字，映入眼帘，直冲脑海。
天呐！今天是芒种，已经50多岁的我，还像个孩子一样，激动的跑到阳台，打开窗户望向外面的天空，天很晴朗，没有一丝风，一缕白纱般的云，衬托着湛蓝的天空，我不由的自言自语：“好天气，”心中有了一份安定。
我是农民出身，自幼在田间地头滚打摸爬，虽然已经放下锄头镰把20多年，手上的老茧早已找不到痕迹，但是每听到芒种二字，还是会很兴奋。
芒种是农民收获的日子，也关乎到下一季的播种，小麦长达九个月的生长期，这天终于到了成熟的时候，这时的农民家家户户摩拳擦掌，老少弯腰一片繁忙。
在我们苏北农村都称父亲为（大）称母亲为（娘）村村如此，辈辈相传，大、娘、喊着亲切又温暖，我父亲在县城工作,很少有时间回家，家中的农活,平时都是由娘来打理，但是,每到农忙时我们就会全家出动。
立夏季节一过，随着布谷鸟的叫声，麦芒开始变黄，村庄与集市开始弥漫着热闹与紧张的气氛，这时我娘就会去赶集购买镰刀，木锨、大扫帚还会买上两顶草帽，为麦收做准备。
爷爷就会每天倒背着手，从东地到西地，从南地到北地侦查麦子成熟情况，回来时还会给三五个邻居们议论着，邻居们都夸爷爷有福摊上个好儿媳，孝顺又能干，种地还是把好手，种的庄稼总比人家的好，这时爷爷高兴的脸上的皱纹笑成了疙瘩。
爷爷一有空就开始清理场，把不平的地方垫平，把松软的地方用石磙压实。农民有句寓言叫——麦到芒种自然死，还有的说：“麦熟一晌”，所以到了芒种，哪块地的麦子成熟，早、晚、都相差不大，人力收割速度有限，哪能一天两天就能收完，老天还会给你开玩笑，给你来个孩子脸说变就变，如果收割不及时就有可能坏在地里，麦口就象打仗，要抢收抢种。
记得那年芒种，我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霍霍的磨镰声，我被声音惊醒，翻身起来，站的门口，天才蒙蒙亮，只见爷爷蹲在院中的压水井边，身旁放了七八张镰，在面前的磨石上时不时地淋点水，抽动胳膊嚓嚓的正在磨着镰，磨一会还用拇指试试。
从厨房冒出的炊烟，我知道娘和奶奶在做饭，我跑到爷爷跟前问：“爷爷今天割麦吗？”爷爷没有抬头回答的很干脆：“割！”说完，他继续磨镰。
我喜欢干农活，喜欢割麦，高兴的跑到大哥二哥的床前，一边啪啪的拍醒他们，一边说：“今天割麦；今天割麦，还不快起，咱爷爷都磨镰啦！”哥哥弟弟们被我一阵大呼小叫，全都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出屋。
早早的吃过早饭，娘抱着镰带队，我们一行六人，大哥二哥，我、小弟还有爷爷倒背着手跟在后面，邻居家大婶给我娘打着招呼：“大嫂割那地，去那么早。”我娘回答：“割西地，紧早不紧晚，早完早歇着！”还反问一句：“您家今天割不？”边走边说，声音渐远。
红彤彤的太阳刚刚升起，还没有发挥它的威力，路边的小草露珠晶莹，这时娘从腋下抽出一摞草帽，有两顶是新的，珍珠白，一圈圈的螺旋纹均匀排列，两条雪白的帽带直垂帽下甚是好看。
我们都去抢新的，哥哥把新草帽举得高高的，让我和弟弟抢不到，我就拽着哥哥的衣袖，跳起来抢，弟弟就抱着哥哥的腰不让哥哥跑，我娘只是笑并不管我们，其实哥哥也并不是想要新草帽，只是逗我和弟弟。
这时他就会说：“好了，好啦，我给你俩新的戴，但是一定要好好割麦，不许偷懒。”我和弟弟连连保证，哥哥嬉笑着把新草帽一人一个卡在了我们头上，嘴里还喊着：“走啦、走啦，快点！”
我和弟弟一边跟着跑，一边从头上摘下草帽，比比谁的更好看，我故意说我的好看，弟弟就会追着我换，就这样，我们跑着；追着；笑着来到地边。
这时地头已经停放了不少的板车，地里已有好几家开始收割，爷爷蹲在地头的老杨树下抽着烟，眼望着翻滚的麦浪，满脸堆满了丰收的喜悦，老杨树哗啦啦的拍着巴掌，好像在为农民贺彩，一望无际的麦田就象铺上了金毯，微风吹拂，麦芒相搓发出沙沙之声。
只见娘站在地头找了两颗，还有点返青的麦穗，摘下来两手搓一搓，吹一吹，一下倒入口中，嚼了嚼说：“嗯、真香”我们也东寻西找的找青麦，学着娘的样子搓一搓，吹一吹放入口中嚼着，还真是好吃，香喷喷黏黏糯糯的。
我家开工总是娘率先，只见娘猫下腰、跨开步、飞舞着镰刀刺啦、刺啦、刺啦的割起来，割了一米远，大哥开始割，大哥说：“他是老大不能比娘少割，娘割七笼他也割七笼”。
我和二哥割六笼，小弟割五笼，这时大哥喝一声:“都要跟上喽，别掉队！”爷爷在后面打捆。其实割麦看似简单，没割过的，真还不会，一镰下去，就是六七十公分远，六七笼麦子放在手中根本放不下。
所以割麦也是有技巧的，‘要别把’，开始割的第一把，进入手后要别住第二把，利用麦秆最细的地方交叉相托，麦穗相别一别二、二别三、以此相别最后来个镰刀镂，小半捆麦蒲就放到了地上，这样就能向前一大步。
我们就那么以此跟随不甘落后，刚开始太阳不毒，空气凉爽干劲十足，割的很快，割到一半就开始汗流浃背；再割一会感到腰痛；手腕痛；口干舌燥，不由的想站直身子，看看地头还有多远，又不想让哥哥们笑话，更不想服输，暗自鼓励自己继续。
到了十一二点钟的时候焦阳似火，真的是又渴又饿；使用了一中午的镰刀也变得又钝又绰，拿镰把的手，已经磨出了好几个水泡，就盼着早点收工，东瞅西撒，多么的想看见有个卖冰棍的，也算是望梅止渴吧。
虽然这样只要娘不下班，我们都会坚持不下班，这时娘也知道我们都累啦，就说：“快啦，还有这一点，再加把劲，完了咱们就可以回家吃饭。”在娘的带动下我们都鼓足了干劲，连割带拽的一起把剩下的弄完，这时停下了镰，直起了腰；看看长长的一大块地，铺满了麦埔，很是骄傲与自豪。
到了下午，我哥哥拉着板车，我和弟弟总是不请自入的爬的车上 ，大哥看看我俩还故意吓唬我和弟弟，做好啦哈，小心我把你俩拉坑里去。到了地里先开始捆麦，娘捆的最快，我跟娘学的叫‘中途连接法’，捆麦不蹲着。
娘说：“蹲着慢”弯腰收蒲，两三蒲就够一捆，取出一撸麦秸，抄底穿过，麦穗端；从麦捆中顺势拉出一撸，交叉相扭；翻转麦捆再一扭转；塞入麦捆中，转眼间一个麦捆就捆好啦，娘说：“这样捆的麦个子经得起提搂！”
大哥的捆法和我们不一样，大哥说：“他的叫猛虎掏心法”，只见大哥收上两三蒲，双腿叉开骑在麦埔上，从蒲内掏出一把，一分为二，抱起麦捆一个翻转打结塞入。
娘说：“那样快是快就是不结实！”爷爷和二哥捆的最慢，先取出一撸麦秸整齐，再取出一撸打结好，抄底穿出，膝盖顶紧麦捆打结塞入，虽然慢但是很整齐，爷爷说：“他们叫慢工出巧匠”。
我们捆着，也比着，不一会就捆到了地的一半，大哥二哥开始装车往家运，我们继续捆，就这样捆的捆，装的装，终于赶在天黑前弄完。
在吃晚饭时我们都伸出胳膊和手，比着谁的胳膊，被麦芒扎得很，谁磨的水泡多，就好象前线英雄比勋章似的。
一天的劳动，使我们一家人都很疲惫，吃完晚饭都早早的睡下，可能是我喝的汤水太多的缘故吧，睡梦中攒醒，起来上厕所，朦胧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看到天空一道道闪电，乌云压顶。
我急忙高喊：“娘、娘、哥、哥、快起来，起雨啦、起雨啦、要下雨！”一家人听到我的呼声，纷纷起来向场里跑去，满场的麦捆均匀的摆放着，娘指出一个制高点，我们就都向那个地方投麦捆，转眼间堆了一米多高，已初步呈现出了垛的形状。
就听得大哥喊：“玲、玲上垛！”我应了一声，猛跑几步一下穿到了麦朵中间，这时麦捆从四面八方飞来，我忙的抬不起头，转着圈的打垛，填压垛心，一会被麦捆砸到头，一会被麦芒刺到脸，一个站不稳被砸倒，赶紧爬起。
云压的更低啦，开始雷声轰隆，麦捆来的更猛烈啦，我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管来者不拒，前扑后捂，象足球场上的守门员拼命护球似的，汗水湿透了衣服，不争气的发辫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头发贴向脸颊，渐渐地麦捆来的稀疏啦。
忽然，又听得大哥在高喊：“玲，快下来、这里、这里！”只见大哥搬来竹梯倚在麦垛上,双手扶着梯子，我借着闪电的光，慢慢靠近垛沿，反身向下，伸下一条腿试着梯子，二哥用手电筒照着说：“对，对，蹬住，快下了！”
这时一声巨响，铜钱般的雨点随着雷声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我脚刚落地，就见娘和大哥用叉子挑着麦草使劲甩向垛顶，爷爷和小弟也在脚拥；手抱的收拾着散乱的麦棵，还没来得及撤退，倾盆大雨骤然而下。
我们赶紧跑回家，一场激烈的战争总算结束，我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的雨帘，看着一道道闪电听着雷声，伸手接了一捧雨水洗了洗脸，好凉爽，我索性站到雨里淋一淋，娘焦急的喊：“你傻呀，那样会感冒的，快回来！”
我转身回去已是落汤鸡般，一家人都在笑我，我也不好意思的傻笑，雨下了好长时间，还好；雨过天晴，只见各家各户都在排水，由于雨来的突然，多数人家的麦子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家部分受灾，唯有我家没受灾害。这就是为什么要抢收抢种，不知道老天出什么招，这不，来了个夜间偷袭。
随着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现在各种颜色的大型收割机轰鸣在田间，农民只需要开着车在地头接麦粒，大大缩短了收割时间，也节省了劳动力，再也不用担心天气变幻，农民们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如今的收割成了靓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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