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帝国学院认知机器人学教授默里·沙纳汉（Murray Shanahan）是人工意识方面的专家，也是人工智能（AI）领域的全球领军人物。他的《具身化与内在生活》（Embodiment and the Inner Life）一书是2015年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提名影片《机械姬》的灵感来源。
9月8日～9日，造就将在上海举办「REMIX·共享」大会。沙纳汉教授应邀将出席本次大会，并在主题为“未来的回声”的第六场活动中登台演讲。（ 造就邀请函 | AlphaGo：你好，我是孤独求败）
以下是沙纳汉教授不久前接受的一次访谈内容，其中他谈到了自己如何与《机械姬》结缘，并深入探讨了我们距离真正的人形AI机器人还有多远。
《机械姬》的故事围绕着人形AI机器人艾娃展开。现在有什么方法可以创造出这种类型的AI吗？
我认为，在创造AI时，有两个大的方向，一是苦下功夫的工程设计，二是仿生技术。
例如，达芬奇设计的飞行器模仿了鸟类，拥有上下扇动的机翼。但事实证明，飞机最好是采用固定翼和推进器。
以此看来，在打造像人类一样的AI时，我们也许应该立足“人工”，从零开始设计。可惜，我们还不知道如何做到这一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模仿自然，弄清生物体的大脑是如何工作的，然后创造出符合类似原理的东西。
复制大脑太难了，我们怎么可能创造出这么复杂的东西？
你可以试着模仿特定动物的大脑，比如一只老鼠的大脑。假设你拥有可以对大脑进行精细扫描的技术，通过它，你可以知道神经元的确切分布位置和连接方式。
然后，你可以在计算机上创建大脑模型，模拟所有这些神经元。这样的话，你不必刨根问底，比如神经元之间的相互作用如何使老鼠拥有了智力，对于这样的问题，你不必知道答案。
你可以偷一下懒，真的。这相当于用蛮力创造出一种行为类似于老鼠的东西。
即便如此，我们在研究大脑时，会不会漏掉大脑中的某些过程？比如，微妙的化学反应？
我不敢说我们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有一项技术叫做深低温停循环，就是把人的血液冷却到使大脑活动暂停的程度。如果血液重新开始循环，人会苏醒过来，恢复大脑活动。
这说明，你不需要持续的脑电活动。你可以像关电脑一样彻底关掉它，然后重启，记忆并不会丢失。
但大脑中有复杂的电化学反应，我们能否从视觉图像中提取出所有必要的属性？这一点，我并不是十分清楚。
我们知道，你的具身化理论是科幻电影《机械姬》的创作灵感之一。你所说的“具身化”是什么意思？
我所说的具身化是指拥有一个身体。
好比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我位于周围这些事物的中心，我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与它们互动。这是我的杯子，那是你的话筒，我可以把你的话筒放进我的杯子（幸好他没有这么做）。
具身化是拥有一个空间位置，那是我们感官运动回路的中心，以我们的身体为中心。这实际上就是大脑进化的目的：让我们能在这个世界上四处移动，与本身拥有复杂动力系统的物体进行互动。
那具身化的AI又是什么？
基本来说就是一个机器人。
人类是具身化的，因为我们有手有脚，有大脑有眼睛，还有各种感觉器官。如果我们创造出的东西也拥有同样意义上的身体（机器人），那它也是具身化的。
相比之下， Siri、Cortana等人工智能个人助理，以及科幻电影《她》中的萨曼莎都是非具身化的。AI存在于电脑中，无法与现实世界进行肢体互动，比如进入现实世界，或是控制现实世界中的东西。
所以，《机械姬》里的艾娃是具身化AI，《她》中萨曼莎是非具身化AI。
创造人形AI有什么好处？
我认为，AI不必拥有人类那样的形体，也能拥有人类一样的智力。但如果我们想创造出与我们互动的东西，我们当然想让它具有人类的形态。
如果机器人具有人类形态，它会更容易与我们世界里的东西互动，因为那些东西普遍是我们为了人形身体而设计的。
科幻小说中也有很多人形机器人，但这种安排是为了让故事更吸引人。如果撇开这些不谈，我们也有很多理由设计出一点都不像人类的机器人，比如让机器人下海清理管道，或者进入核电站。
那无人驾驶汽车呢？
无人驾驶汽车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为它并没有让一个人形机器人坐在驾驶位上握着方向盘。
无人驾驶汽车没有方向盘，没有驾驶位，汽车本身就是一个机器人。它是机器人，因为它处于空间中。它在空间中移动，虽然无法像人类那样与周围的物体互动，比如把东西捡起来，但它仍然是机器人，它拥有识别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
所以，无人驾驶汽车是具身化AI，只不过一点都不像人类，它是汽车形态。
你是怎么和《机械姬》结缘的？
导演第一次联系我时，剧本已经完成，剧本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具身化与内在生活》这本书的影响。他在创作剧本的时候，看了我写的这本书。
用他的话说，他读了这本书后，他的想法“成形了”。他希望和我见面，见面后，他把剧本给我看，想知道在一个专业人士眼中，剧本是否严谨。是的！它非常有说服力，读起来像小说，十分引人入胜。
就艾娃来说，有没有哪些地方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
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如何让机器人的身体拥有那样流畅的动作，而且还能以如此自然的方式与物体互动。但我更多地把它视为一个工程学问题。
机器人的体能一直都在提升，所以从技术角度来说，我认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实现的，只不过可能需要数十年时间才能做到。
艾娃的智力基础是从全球搜索引擎BlueBook中收集的各种数据。BlueBook被称为“了解人类思维方式的地图”。这类数据可以用来打造AI吗？
我们可以先撇开科幻小说，谈谈如今正在发生的事。
在AI领域，机器学习是非常热门的话题，它的主要用途之一是从人们的网络活动中收集大量数据，用于分析浏览习惯等人类行为，进而服务于广告业、社交媒体，等等。
《机械姬》的导演非常敏锐地意识到了这股潮流。若想打造能够与人类媲美的AI，或许利用我们不断产生的海量数据就能实现。
斯蒂芬·霍金和伊隆·马斯克曾因他们对AI的担忧，被信息技术与创新基金会授予了“卢德奖”。你对此有何看法？
把他们称为卢德派（译注：指反对科技进步的人），我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事。这有点像是批评那些建造核电站的人，只因为他们说应该把燃料棒放入铅中。当然，我们谁也不希望发生熔融事故！安全问题是必须考虑的。
不幸的是，我觉得媒体是在断章取义，它们把只言片语变成了耸人听闻的报道，还配上了电影《终结者》中的许多照片。
其实，霍金和马斯克的观点是，在我们创造更强大AI的过程中，我们应该确保，它们是安全而且有益的。
我很喜欢科幻小说！在科幻小说的影响下，我才会从事现在的事情，而且它还提出了很多重要的问题。但科幻小说毕竟只是小说。我喜欢《终结者》系列电影，但只是因为它们好看而已。我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爱看了，因为那些画面我已经看够了。
《机械姬》是否很好地探讨了AI的危险？
我非常喜欢《机械姬》，所以恐怕我会有严重的倾向性！它的天才之处在于开放性的结局。
如果我们沉浸其中，暂时相信那个世界是真实的，从我们的角度看，内森犯了一个错误，AI其实是邪恶的。
但从艾娃的“角度”来说，她沦为了阶下囚，随时可能被杀，所以她逃了。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
我觉得，这促使观众去思考，而不是把意见强加给观众。
看过《机械姬》后，如果它能让你在酒吧和其他人讨论AI究竟有没有意识，我觉得，这就是一部好电影的标准。
翻译：于波
来源：Isciencem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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