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重量（组诗） ·许 敏· 驮娘江滩灰色的乱石中 驮娘江滩灰色的乱石中， 走来一只黑色小鸟，金色的鸣叫， 抹亮了沾着露水的晨光， 和我手上的一个梦。 我们忽然发现彼此， 尽管有相当的距离， 对视中，小鸟还是看清了 我眼里的某种世故，振翅而去。 我摊开的掌心，落满了 小鸟的阴影，和悄无声息的时间， 似乎在等我怎么用掉它们。 而那个为小鸟的鸣叫抹亮的梦， 掉到了江水里，反弹出一个个小太阳。 太阳升起了，太阳还在升起。 白云走出寺院 白云走出寺院，从高高的山上 把钟声传递给我，传递给 和我一起走向春天的驮娘江这片江滩。 很多被冬雨淋湿的词语， 在这里东躲西藏。 我在石缝里、树根旁、草丛中四处寻觅， 一声声呼唤徒劳地随江水东去。 记忆里活蹦乱跳的文字， 此刻，疲惫地仰卧在我眼皮底下， 沉默不语。而 一根狗尾巴草在想象中， 挠痒了世界，顺便挠开我眼睛。 正好有白云在寺院修成正果， 正好在天地间留下钟声，推动我。 阳光的重量 阳光的重量， 在我的掌心，此刻 是驮娘江滩一块沉默的卵石， 与我内心里的宁静相称。 卵石，以固有的真诚 和不可置疑的自信， 为某种意志作了诠释， 并检测着我与生活交集的纯度。 其实，它先于我存在于这个世界， 它并不需要我为它做什么， 并不需要我掌心里的温度，即便这温度 来自阳光。 或许，它唯一需要的就是我， 恪守后来者的职责， 让它，让它们覆盖着整片江滩， 尽情地承载阳光的重量。 阳光惊叫 阳光惊叫，阳光 被驮娘江滩上的碎玻璃划破脚掌 而惊叫。一直牵挂着阳光的 那丛凤尾竹， 似乎要摆脱风的纠缠， 要从江边靠拢过来。 我怀疑，碎玻璃 是在夜间出现的。再透明的东西， 也会在黑暗中被抛弃，也无法 在黑暗中显示出自己的本质。 可是，什么人知道 我会跟着阳光走过驮娘江滩？ 要在今日留下这样的创伤？ 还将会有多少阳光因为忽视，或大意， 而重蹈覆辙，留下遗恨？ 时光走出太阳的宫殿 时光走出太阳的宫殿， 避开闪电，绕过流云和雨雾， 轻手轻脚地走在驮娘江畔的青山顶， 走在山脚波光闪烁的江面， 走在飘浮于江面的一片牛奶果树叶上。 一只黑蚂蚁划出的阴影， 划破了我明亮的目光， 把我的颤栗抛落到江面那片牛奶果树叶， 铺展开死亡的又一个含义。 生命终究不能幸免于死亡， 无论多么伟大，抑或多么渺小。 而那只黑蚂蚁未竟的梦， 将会在我行走的脚下延续。 山楂树以成熟的酸进入驮娘江畔 山楂树以成熟的酸进入驮娘江畔， 诠释着某种生活方式。 我来的时候，看到它 正扶着路过的踉踉跄跄的风。 来路上，甘蔗林缭绕着的甜蜜， 扑面而来，而 甘蔗地边的一座座坟墓， 埋葬的都是醉倒且不再醒来的风。 一只鸟儿鸣叫着从梦中飞来， 围着这棵山楂树绕了一圈，又飞走了。 也许，鸟儿是去另觅高枝，或是 低估了它，不相信它也能提供造梦的场所。 当我试图了解它的生活方式， 发现它的内部住着一个神灵，头上的光， 像是安静燃烧的火种， 映照出的我的影子，仿佛是一个盗火的人。 晨风拉近了驮娘江边这棵老榕树 晨风拉近了驮娘江边这棵老榕树， 和那片芦苇的距离， 江滩上的石头，在扩散的回忆中觉醒。 此刻，你随阳光翻山越岭而来，而 还在峡谷里寻求落脚处的忧虑和祈祷， 又是谁在昨夜留下？ 你从金色书籍的阶梯攀越夜色， 想象或者说虚拟的意象， 安抚了你，为你重返驮娘江， 进入历史腹地配备了玫瑰花与青铜剑。 老榕树与芦苇之间的生命， 很多已经归隐，很多与你擦肩而过。 你从坦露着历史印记的石头内部， 读懂了金色书籍里的另一种含义。 月光小心抚摸着驮娘江边的凤尾竹 月光小心抚摸着驮娘江边的凤尾竹， 不忍触碰它们的伤痛，那些 摇曳的舞姿中深藏着的辛酸史。 它们与黑暗之间， 似乎悬浮着某种难言的， 月光亦无法稀释、消融的东西。 这个时候，你只需坐在它们身旁， 一起凝望着江水，倾听 穿越了沉默的另一种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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