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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杯”全国首届公众平台线上文学作品大奖赛入围作品展:陈希瑞

走姥娘家
陈希瑞

 

早就打定主意,有时间怎么也得去姥娘家的老宅子走走看看。虽说姥爷姥娘早已作古,但曾经为姥爷姥娘养老送终的表姐就住在这个村子。大雪过后的一天下午,尽管寒气袭人,但我还是上路了。走在平坦的乡间公路上,往事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我心头……
姥娘家住万柳周家村,中间隔了几个村子,离我们村只有八里地。万柳周家村子不大,中间一条小路之隔,分成东疃和西疃,姥娘的三间小草屋,位于农户较少的东疃。这段不长的路程,却蓄满了我童年的回忆,亲切而又温馨。它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在记忆的底片上,姥娘仿佛永远那么年迈,不曾有过金子般的岁月。她那瘦小枯干的身躯,蜷缩在棉被里,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偶尔抬起干枯如树枝的手臂,很用心地梳拢几下花白如芦花般的头发。那张暗淡无光的老脸上,皱纹纵横交织着,毫无神采可言的眼睛深陷下去,颧骨凸突出来,嘴唇半开半合着。
姥娘姥爷共育有五个子女,姐妹四人,还有一个大舅,大舅远在沈阳,不常回来。我娘眼神不济,那是因为三年生活困难时期,爹在外头工作十个年头,娘和奶奶拉扯孩子熬瞎的。那时候,生产队里挣工分,地瓜当家,我们兄弟姐妹五男五女、十个孩子,就像田里的瓜秧子河边疯长的野草,光喂饱一张嘴就够头痛的了,穿戴更是可想而知。
二姨夫人高马大,别看说话不流利,就是憨厚老实,勤快能干。离姥娘家八里路,靠着一双大脚板,经常去姥娘家,挑水、推土,还把天井打扫的干干净净。久而久之,姥娘也不拿他当客待,有啥吃啥。不过,酒是少不了的,醉酒出洋相的时候也不少。有回喝多了,回家迷了路,横卧在村外的小桥上呼呼大睡,害得家人打着灯笼找了大半夜。
姐妹四人当中,我娘是老大,那时,我爹在生产队里担任会计,天天忙于队里的事物,并不常去姥娘家,偶尔去一趟,还穿着袜子,大模大样地坐在炕上,吃酒夹菜,偶尔吃个荷包蛋,跟姥娘谈笑风声,像客人一样。时间一长,心细的二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风凉话就说出了口:“他大姨夫是吃鸡蛋的,他二姨夫是干活的!”
我爹念过私塾,高小毕业,与当小学教师的三姨夫话也投机,也算体面人物。三姨夫高高大大,一副慈眉善目、心广体胖的模样。四姨最小,体格也好,是姐妹四人当中,唯一的一双大脚。四姨离姥娘家只有五里路,一双大脚板,来去一阵风,想看外祖母一眼也容易。至于四姨夫,一张圆圆的红脸膛,旱烟袋不离嘴,话不多,老是咪咪地笑。
每年正月初三,我们这些能编两个班的小外甥们,跑着、跳着,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三五成群早早地赶到姥娘家,图啥?热闹呗!大人们呢,则骑着车子,带着姨们,慢悠悠地蹬着,一路说笑着来了。姥娘盘膝大坐在地上,一边往灶膛里添草,一边拉着风箱咕哒咕哒烧水,眼睛却朝向外边,看看都谁来了,还喜滋滋地对身边的三姨说:“快看看,又来了一大帮子,是你大姐家的。”又说,“你二姐家的都来了,他四姨家的也都来了,好哇好哇!”
有年正月,我和弟弟们一大早,就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去姥娘家。一路上,过河溜冰,见树爬树,蹦蹦跳跳跑着去了姥娘家,我小脸涨得通红,第一个跑到姥娘面前,给姥娘拜年。姥娘正坐在地上烧水。我那年刚好十岁,棉裤有些长,腰扎得紧,裤腰朝外垂下来一些,因为爬树登高,裤裆已经开了花——就是这样一副“尊容”,被姥娘笑嘻嘻戏称为“洋衣子”——“洋衣子来了!”我这才瞅瞅裤腰、瞅瞅裤裆,十分窘迫地笑了。一旁的三姨帮我说话:“俺大姐眼神不济,兄弟姊妹一大群,多亏有他奶奶帮着拉巴孩子,真不容易呀!”又朝我说,“外甥呀,看看你裤裆都开了花,是不是造做造的?快过来,别不好意思,让三姨给你缝缝!”我不好意思说是爬树爬的,只是嘿嘿傻笑,看着三姨戴上老花镜,给我一针一线缝补棉裤——这幕场景,直到今天,我还历历在目。后来我成家立业后,每年都要去看望三姨,每当说起这些往事,三姨总是笑着说,你娘眼神不济,三姨还不是同可(同情之意)你们!
那时,姥爷已经过世,家里来了客人,大人们一齐下手忙。我娘眼神不济,三个姨们忙做饭,我父亲跟三姨夫、四姨夫,围着姥娘扯闲话。二姨夫跟他们不合拍,只知道干活,挑水、扫地、打扫院子,样样营生抢着干。
     最热闹的还是分“磕头钱”。三姨夫教学挣钱,家境好些。只见坐在门口的三姨,手拿一把毛票,喜眉笑眼地给我们分起了“磕头钱”。大孩子两毛,小孩子一毛,来一个,分一个,一个不拉,边分边说:“快给你姥娘磕头,磕完头,各人拿着钱,就出去找地方玩儿。屋里窄窄巴巴,转转不开,都听话,啊!”我们拿着一两毛钱,就象揣了个金元宝似的,“轰”地一下,小鸟似的飞出屋外。我们知道,这笔钱能买到一挂鞭炮,或是一大捧糖块呢,高兴啊!姥娘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跑出去玩了。姥娘家低矮的小门楼前,有个很大的湾塘,结着厚冰,冰上还有一丛丛蒲苇,在凉风中摇曳着,很美的样子。湾北沿儿,几棵槐树下拴着几头黄牛,细眯着眼,慢慢咀嚼着,仿佛在咀嚼着流逝的时光。大湾这边,有几丛枸杞树,树上缀满了红红的果子,我们都叫它“狗奶子”,好看得很,却不敢吃,惹得我们直咂嘴儿。寒冬腊月,结了冰的大湾,成了滑冰场。我们小子们就像无拘无束的牛犊子,在冰上嬉戏追逐,涨红着脸,说笑打闹。有一回,我一脚踩进冰窟窿,湿了棉鞋,还是姥娘帮我烤干,边烤边数落,皮孩子,光顾的疯跑,要是掉进冰窟窿,多险哪……
   有一年,远在沈阳的大舅终于回家来看望姥娘了,那是我哥哥和大表哥他们,骑上车子,赶到八九十里外的高密火车站接了回来。那时,姥爷已病逝多年,大舅身体尚好,人很有精神,大人们围着大舅寒暄不已,问长问短。人逢喜事精神爽,过年时,亲人相聚,喜上加喜,姥娘欢喜得流了泪。炕上,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香气扑鼻,大人们很快入了席,劝酒劝菜,好不热闹。地下,却是我们这帮子七大八小的淘气鬼,围着一笊篱馒头片,一盆熬白菜,争争抢抢,吃的满嘴流油,连菜汤都呼噜呼噜喝个精光。我大他们几岁,总觉得与这些淘气包为伍,委屈了自己,闷闷地吃了几口,就要回家。姥娘慌忙拦住说:“人多乱呀,好孩子,伺候不周到,多担待一些!”大舅见状,颇有些生气,粗声说:“走就走吧,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我一气之下,跑到大姐家“诉苦”,说姥娘待俺,就跟喂一群小猪差不多,惹的大姐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唉,真是年幼无知,少年不知愁滋味,哪知道大人们的难处啊!
老屋是破败不堪了,反正,太阳出来一杆子高了,屋里还黑糊糊的。太阳还未落山,里边已经看不清什么了,只有墙头上迎风而立的几株野草,还能显示着一些生气,对于这些,姥娘怕是不能理会了。她跟老屋一样,一同老去了。只是有一天,姥娘对正给自己喂饭的表姐说:“小华啊,快叫我死了吧!我死了,你也好歇歇!”表姐不愿听姥娘一次次的唠叨,就劝她说:“姥娘,为啥要死要活的?还要享好多好多福呢!”
    表姐15岁那年,是三姨把她送到姥娘身边的,再三叮嘱:“你大舅远在沈阳,你要替他好好照顾你姥娘!”因此为姥娘养老送终,就成了表姐此生的职责。姥娘的一日三餐、洗洗刷刷、缝缝补补,以及生病侍奉,全压在表姐稚嫩的双肩上。表姐的年轻漂亮,吃苦耐劳,心地善良,村西头有个小伙子看上了她,后来就成了我表姐夫。
表姐夫是一个很壮实的小伙子,憨厚老实,勤快能干,帮表姐挑水,背柴,脏活累活抢着干。每当夜深人静,村前的树林子里,两个人说着悄悄话,就连夜鸟都在侧耳谛听,不再喧哗。以至于后来两人一同下地,一同孕育出爱的结晶,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两人结婚后,生下了大龙小龙两个儿子。
“就叫孩子大龙小龙吧!”表姐夫抬头一见墙上那张金龙腾飞的年画,孩子就有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
    姥娘望着憨头憨恼的孩子,总会露出欣慰的微笑。她欣慰表姐有个幸福美满的归宿之地,有个终身依靠,有了爱的结晶,活泼泼地过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日子。我成家后,一次次前去看望姥娘,表姐总是手脚麻利地弄菜弄饭,让表姐夫陪我吃个痛快。我年少好盛,表姐夫好喝酒,我俩三喝两喝赌豪气,小盅子换成了大茶碗,大茶碗换成了大白碗,结果一次次酩酊大醉找不着北了。
1989年,麦子收获季节,92岁高龄的姥娘,吃完最后一顿新麦子,驾鹤西去。也许,姥娘明白,即使再滋润饱满的生命,在死神面前,也会脆弱的如同昙花流星一般,在瞬间划向虚无。
32年一晃而过……
我很快找到表姐家。多年不见,表姐和表姐夫都已经年逾花甲,双鬓斑白,体格还好,大龙小龙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成人,都有了孩子。除了看孩子,他们还种着十几亩地,这几年,由种粮转向种菜,收成不错。一阵寒暄,我说明来意,65岁的表姐夫,很快带我来到东疃,左转右拐,找到了姥娘家老屋的旧址。我仔细辨认着,搜寻着,试图在旧址上找到一些留在记忆里的印记。
老屋早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些残砖断瓦,还有湾边的那几棵瘦骨嶙峋的老槐树,无言地诉说着旧时的光景。不知谁家圈养了一些公鸡母鸡,正咕咕叫着,窃窃私语,仿佛是在互相转告着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曾经的热闹与喧哗,那股浓浓的烟火味儿,早已随风飘逝在岁月的长河中。
姥娘家东南角上原先的树林子地,不知谁家开辟成养猪场,昔日的大湾当成了排粪池,排满了猪粪,上面覆盖着一层黑色薄膜,遮掩污秽的同时,也遮挡住远逝的风光。
姥娘家后面的邻居们,有的人走屋空,有的早已作古,多数在西疃有了新居。西疃紧靠公路,早就变成名副其实的万柳周家新村。新村里有超市、有小企业主、有化肥农药经营业户,加上一栋栋宽敞明亮新居的大门前,停放着一辆辆铮明瓦亮的轿车,完全可以看出,万柳周家这个昔日落后的小村子,已经昂首踏上了乡村振兴的快车道。
往东望去,透过稀稀疏疏的杨树林子,隐隐约约看见了电气化铁路。天气时晴时阴,时而还会飘落点点细碎的雪花。阵阵北风吹过树林子,发出沙沙的声响。我们正说着话,正看见一列火车风驰电掣般驶过,我知道,这正是海青铁路,每日里,火车奔驰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历史的车轮正无情地荡涤着一切,带走了曾经的热闹与繁华,迎来了摇曳多姿的新时代……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的,月缺了,有再圆的时候;春去了,有再来的时候,一个希望破灭了,另一个希望不是很快又诞生了吗?人生一场,轰轰烈烈,生生死死,悲悲喜喜,交织在一起,就这样在这片宽厚的黄土地上,不知演绎着多少让人欢喜、让人流泪的美好乐章!

 

作者简介:
陈希瑞,网名神仙哥哥,山东青岛市作家协会理事,山东平度市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胶东文艺》编委。作品散见于《大地文学》《短篇小说》《火花》《速读》《麦地》《辽河》《悦读》《散文中国》《山东教育》《作家报》《齐鲁晚报》《山东工人报》《半岛都市报》《农村大众》《青岛日报》《青岛财经日报》《民主协商报》《青海湖》《天柱》《平度日报》《墨水古韵》《菲律宾商报》《有荷文学》等海内外数十家报刊杂志和文学平台小说散文700余篇,创作出32部吕剧、微电影和电影剧本等网络文学作品200多万字,古装吕剧《状元郎》搬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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