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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熊明顺的散文《我的岳父》

我的岳父  

熊明顺

绵延百里的幕埠山,巍巍南山是它的一条支脉。大冶南山头革命纪念馆就座落其中。周围还有将军亭、碑林,中心县委金公祠旧址,将军故居等,馆前的纪念碑是那么的高大而威严。  
一个清明节,我和家人一道驱车前往这里,从纪念馆出来后,大家在一面纪念墙前停住了脚步,仔细观看着刻在大理石上的革命烈士名单,突然小弟媳晚英说快看啊,郑昌保,这是爷爷吧?公务员的大弟说,是啊,这就是我们的爷爷。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这里是鄂东南革命根据地的一部分,是一片红色的沃土,彭德怀等革命先辈在这里生活战斗过,走出了余立金,马龙,饶惠谭等开国将军,威震大江南北,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红十二军就诞生在毛宕饶。  
郑昌保就出生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坳里,湾子周围是连片南竹,远望,青澜似海,阵风吹拂,连连竹叶,似少女舞摆着的青纱舞幔,飘逸舞动;近观,一排排稀疏有序,层层叠叠,一根根轻盈细巧,四季常青。未曾出土先有节,细细的叶,疏疏的节;雪压不倒,风吹不折。  
30年夏,作为大山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年轻帅气的郑昌保,毅然离开了已经怀孕的妻子参加了红军。不久他的孩子就出生了。一年多后,在攻战三溪口的战役中,红军战士郑昌保壮烈牺牲。几年后,红军长征离开了这片大山。不久还乡团就回来了,他们残忍地将烈士的妻子卖到了山外的远方。当时不到五岁的孩子看着五花大绑的母亲,被几名壮汉沿着村口的山路抬走了,他哭啊喊啊,跑呀爬呀,不知摔了多少跤,不知被好心的叔婶抱回了多少次,累了困了。无望的他就真正的成了吃百家饭的孤儿了,这就是我的岳父。  
几年后抗日战争爆发,一队日本兵进山了,大家都急忙跑去了深山躲藏,只有瘦弱生病,衣衫褴褛,满脸污渍的岳父,一个人卷缩在炉膛边,扫荡的日本兵用大头皮鞋踢了几脚,又用雪亮的刺刀拨了几下,见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孩,没啥价值,就离开了。岳父死里逃生,逃过了一劫。  
生活的艰难始终没能磨灭岳父寻找母亲的心愿。十岁那年,他一人沿着当时母亲离去的山路,下山了。一边乞讨,一边寻找母亲。天下这么大,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怎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得到母亲哦。冬天来了,饥寒交迫的岳父,没办法只好去了果城里一个地主家放牛,艰难度日。  
49年红军回来了,新中国诞生了。岳父也回到了家乡。入农会,搞土改,积极工作。不久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了大山里的基层村干部。湾子周围只有山,没有水田,旱地也很少,都是南竹,村民们世代以编竹筐为生。岳父为全村林业队的编制,上区下县,入户登记审查,一字不识的他边干边学,刻苦努力,认真负责,配合相关部门领导,严格按规,毫无差错地将全湾一百多户村民,办好了林业户口。受到了上级领导和全体村民的一致好评。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的爱人园园出生了,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吃不饱的岳母没有奶水,瘦弱的园园饿得嗷嗷直叫。分管全村钱粮的岳父不曾多拿一粒米回家。至今园的身体还是弱小不少。  
不久政府号召开荒种粮,岳父立即带领村民,背着干粮,去边远山角开荒,栽红苕,种玉米。为了防野猪,他总是去最远的窝棚里守夜。辛勤的汗水换回了一筐筐红苕和玉米,也换来了一张张村民的笑脸。  
村口有一条小河,村民出行很不方便,特别是春夏雨季,曾多次发生过险情。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他多方求集资金,还亲自带领村民,开山石,挖基槽,请来彭石匠,花一个秋冬时间,修好了一座石拱桥。当时岳父对彭师傅说,这桥要做好些啊,我们以后可是要走汽车的呀,大家都笑他在说梦话呢。  

岳父爱林如命,护林坚定。他的一句口头禅就是做为林业队,竹木树林就是我们的命根子。记得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吧,一些村民要将后山的一片杉树砍伐卖钱,他拿着长柄开山斧,站在树林边,大声说,不能砍,你们有林业部门的砍伐证吗?绝不能滥砍滥伐。双方毫不相让,僵持了多半天,大家自觉理亏,只好作罢了。  
又一次有个外地买箩筐的商人,挖了几根竹笋,他说一颗竹笋就是一根南竹,这样毁林,不行。坚持要按制度处罚。不料对方是个练武汉子,一下就将岳父打翻在地,伤筋动骨,据说还被点了穴位,躺在床上诊治了很长时间。  
就算是家里人想吃竹笋,他也不让。园说记得有一次,弟妹们太馋了,想吃竹笋,就在父亲去公社开会没在家时,就在屋后偷偷挖了一根回来,弟妹们吃得好开心哦,接着她嘱咐大家对父亲只能说是吃萝卜。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时,父亲也在场,几岁的二弟就说要吃白萝卜,父亲说大春天的哪里有萝卜呀,二弟说有,要吃昨天一样的白萝卜。穿帮了,父亲当场就发火了,顺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这是我记得的唯一一次挨打吧。  
园接着说父亲对子女是关爱的。也就是那年冬天吧,他去县里开会,特意带上了十多岁的我,说是要让我去县城见见世面,会前还特地到位于黄狮海的工农兵照相馆,一起照了一张像。这是我的第一张照片,也是父亲的第一张照片。很多年后他还常对着这张照片,讲述带女儿逛街照相的温馨和全县三级干部会的盛况。总是那么的幸福和得意。  

园又说,我姐妹弟弟一共九个,在那个年代,那样的大山环境下,父亲要求个个都要读书。记得村里人常对父亲说,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去花钱读书,有屁用呀,只有箩筐挑谷米,没见箩筐挑书笔的,还是在家剁蔑刀好吶。父亲总是微微一笑作答。私下里他总是对弟妹们说我那个年代是没办法读书,你们一定要读好书哦。山里学校就在湾子里,其实就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带二十多个不同年级的小孩,在一间简陋的民房里认字写字。而且到四年级后就必须要去几十里外的公社中心学校才能继续上学。山里娃读书真的是太难了啊。由于下山的读书娃太少,山路安全和读书意愿等原因,所以我和弟妹们只有大弟一人坚持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但读书的作用,在我们以后的人生道路上,真的是作用巨大,体会太深了哦。  
我真正认识岳父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全国开展消灭癞莉头活动,政府部门组织实施。我作为一名派村工作队员,与主要村干部的岳父有了直接的接触。记得第一次是在村委会的会议上见到他,只见他个子不高,廋小身材,面部愣角分明,他首先介绍了会议的主要内容和相关安排,三言两语,话不多但洪亮果断。接着我说,这个病学名叫头癣,是一种传染病,要消灭它就必须将所有病人一起治,灭掉根源。否则就谈不上消灭。虽说是国家出资金,不要个人一分钱,由于治疗这个病的措施除吃药搽药外,必须先将病人的头发剃光,这对于大姑娘小媳妇来说确实难度不小,乡里要求村干部要加强领导,全力做好工作。接着大家发言,都说这是好事,一定要全力做好。散会后,中饭时间快到了,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他主动轻声对我说,我们这里山高路远,吃饭不便,就随我一起去家里吃吧。没想到他还这么细心。一会到家了,他从火炉上面的烘架里取下一挂黑乎乎的东西,说是烘腊肉。交给了园的母亲,只见她熟练地用温水洗干净,再放进锅里用水煮半小时,取出来,切成不厚不薄的大块,放碗里装好,再放锅里清蒸半小时,从头至尾没加任何调料。由于我早就知道山上的烘腊肉,因为我有两个初中同学也是山上人,常带这个去学校吃,我只远远的闻到过香味,不曾近距离看过,更没有亲口尝过。一会儿,大家吃饭了,由于园的弟妹较多,围了一大桌子。上面摆满了青菜干菜腌菜等,最后上来的是一碗烘腊肉,早就香气四溢了,我急忙细看,见肉根本就不黑,微黄色里透着红亮,油光欲滴。夹起来一闪一闪的,咬一口,不软不硬,肥而不腻,瘦不塞牙。一股自然的肉香,还有一点淡淡的百草烟香,留在口中久久不愿离去,是那么的清纯。不知不觉大半碗肉就进入了我的口中。环顾四周,大家都放下了碗筷,看着我,只见最小的妹妹红红,歪着个小脑袋,瞪着一双园园的大眼睛,直视着我说,大哥哥,好吃吗?我一下子好像从睡梦中惊醒了,满脸羞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可能是我太饿了?也许是这个肉太好吃了,还也许是我馋想这个烘腊肉太久了吧?总之这一幕,这个味,至今没忘。饭后我又去村委会与村里叫柱子的对接了具体宣传,登记等工作,就下山回单位了。一周后我再次上山,和岳父一起对几个钉子户,一户户上门,一个个说服,当时就有一个叫梅的姑娘,和园差不多大吧,我们上门数十次,被拒,被推,被骂多次,硬是被我们的诚意和耐心所感动,做通了工作。一个月后我们胜利完成了任务,还受到了上级的嘉奖。  
八十年代初,我正式进入到了这个家庭。由于家里弟妹多,读书小孩多,生活压力自然很大。还有村里事多繁杂。要内外兼顾,真的是太忙太难了。我每次去家里时,早晨总会被屋外的破竹声所唤醒。晚上半夜口渴,起来喝水时,还常见堂屋昏暗的油灯下,有一个劈蔑人的身影。就连谈话聊天,他也是边做边说,很少见他有单独闲座的时候。他总喜欢和我谈他的过去和现在以及未来的打算,说他的最大心愿就是改善村民的下山路。每年秋冬季,他总要和村民一道对下山的路进行维护和修缮。平时下山开会办事也不忘为修路的事上下奔走。九十年代中期,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县乡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尽全乡之力,经过一个冬天的开山搬石,艰苦奋斗,一条盘山公路胜利通车了,世纪初,土路硬化,一条水泥路通到了家门口。岳父当年修桥时说的,石拱桥要走汽车的梦话,如今变成了现实。  

再后来,岳父年龄大了,退休了,随弟妹们一起进城了,我们见面也更多了,他总是和我讲起他童年的磨难,少年的艰辛。解放后工作的自豪,成就感满满。2020年,岳父九十岁生日那天,大部分家人齐聚在一家大酒店。两位老人看到九位子女个个都成家立业,和谐幸福,事业有成。大家有的来自北京上海,苏州武汉,黄石阳新,大冶黄梅等。有公务员,国防科工人员,企业白领,工程师,画家教练,教师医生等。父母亲是那么的幸福和满足。  
去年九十多岁的岳父因病去世,党没有忘记这位在基层勤奋努力,认真负责,工作了一辈子的烈士后代。当地政府,市有关领导和全国各地的家人们,都来到了他的家乡为老人家送行。我的岳父走了,但他的高尚品格将永远留存!  

熊明顺,从事学校健康教育工作,曾多次被单位评为优秀教育工作者和宣传工作者,现退休在家。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法律顾问:刘太平  向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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