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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头条]赵邦洪的散文《灶火》

灶火

赵邦洪  

连绵的雨雪,遮盖了深冬的脚步,春节,真的临近了,一步步、一天天……  
一根火柴,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一丝光亮,点燃了一天的生活。透过窗户,望着那些逝去的日子,我仿佛望见了老家农村,想起了土灶里的那片火光……  
在我老家农村,家家的厨房里,都有一座土灶,专门用来烧水做饭。小小的厨房,藏着一个大大的世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样样俱全。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座柴火灶台,还有那熊熊燃烧的灶火。  
每到傍晚时分,稀疏的村落,飘起缕缕白烟,随着晚风吹拂,升入半空之中。村庄周围的空气里,漂浮着柴火的味道,弥漫着家的气息。  
炊烟是农村的象征,有炊烟处,必有灶火升腾。自有火以来,人类踏入了新的文明时代。"民以食为天",炊烟从饥饿中来,又驱赶着饥饿而去。火,热烈奔放;土,沉稳厚重;一座土灶,垒起了农耕人的生活与梦想。  
其实,农村的土灶,搭建很简单,但很精巧,又很得体。它,经历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传承,风里雨里,陪伴着农耕人,走过了岁月的坎坷,为每个家庭带来了幸福和快乐。  
一般,农村的土灶上,都放两口铁锅,一大一小,大锅煮饭,小锅炒菜。锅与灶,构成了"暧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物象。两个锅的中间,再放上一个小铁罐,装上水,煮饭炒菜时,铁罐体外受热,饭煮熟了,罐里的水也开了,洗刷的热水就有了。灶门前,留出一个长方形的凹处,叫灰塘,主要用来囤积灶膛里的火灰。膛内的火灰多了,捞出来,放在灶门前的灰塘里,如有明火时,可即时喷些水,降温。别看这个小地方,好处可多了。一来将打湿了的鞋子放到这里烘考,二来囤积的草木灰,是较好的农家肥,可以肥田地。  
柴火土灶的燃料,主要是柴草。当时农村山上的树,是不能随便砍的,土灶里烧柴,多为茅柴、稻草。大人们闲下来时,会去到田地畈尾,山坡沟边,割些茅柴,拿回家晒干,加上生产队分给各家各户的柴禾,如棉花杆、王米杆、芝麻棋、黄豆棋、还有山上扒来的松树须等。将这些杂柴,与稻草、麦草一起,绾成草把子。十个、二十个的打成捆,烧灶时,搬到厨房,一个一个的,往灶膛里添加、续火。干透的柴,一送进灶里,火一蓬,就烧没了。但往灶膛里添柴,既又不能太勤、太多。又不能塞得太多、太满,但见浓烟不见火,柴把子烧了不少,饭却没煮熟。烧小火时,则绝对放慢添柴,只要灶内的火星不完全熄火就行。  
小小柴火灶,一方锅台,像是母亲的人生舞台。母亲用她布满老茧的手,弹奏出锅碗瓢盆,油盐柴米的乐曲。从艰难里熬煎出营养,把平凡蒸煮出滋味,用节俭炖出一家人一日三餐的幸福时光。每当我们睁开惺忪的睡眼,总能看见母亲在锅台前忙碌的身影。那灶膛里噼啪的柴火燃烧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击声,带来家的欢乐与温馨。一家人在袅袅炊烟升起的时候,开起了新的一天的生活。  
母亲做饭的时候,家里的那只白花猫,也常来这里光顾,到了晚上,它便卷缩着身子,在灰塘里昧昧眼。平时,总是母亲一个人厨房,围着锅台转,洗菜洗碗,烧火掏灰。除了那只白花猫,有的时候,我也会去灶房,帮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往灶内添些干柴,往灶灰塘里浇些冷水,防止火灰二次复燃等。说真的,我去灶房还有其它目的,那就是灶房暖和,可以烤火取暖,还可趁机偷偷嘴,解馋。  
那时的农村,虽然物资匮乏,经济来源有限,但各色应时的食材,应有尽有。它们经过土灶与火的催化,在锅中翻炒融合,就变成色香俱佳,美味十足的可口之物。母亲总是顺手将各种食物煎炒、烹炸,蒸煮、烙炖。用各种技法在土灶上发挥尽致,变着花样来满足家人的胃口。每当炊烟升起,灶台响动,灶火浓烈,饭香弥漫的时候,那便是我们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土灶火的味道,看似无形,其实,它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因为土灶本身,就沾有土气,带有泥土的味道;燃烧的灶火,是用树枝、柴草作燃料,那里面藏着原野不尽的清香;而那些各色的青莱,葱蒜,还有竹篮里的那些野菜,则来自家的菜畦和田野,更有天然食材的味道。米饭、面食、红苕、玉米、芋头、莲藕等,香气溢满了灶房,散发出的香味,令人垂涎。自我懂事后,幼小的心灵,被那些灶火烧热的味蕾唤醒,一种自然的想象力和好奇心,开始萌发。从此,埋下了对农村土灶火眷恋的种子。  
母亲似乎也很喜欢土灶火的温暖。那时,家里人口多,家务活也多。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成天为一家人的生计而奔波。还有哥、嫂他们,与父亲一起,每天起早贪黑,忙着生产队的农活,拿工分养家糊口。家务活的事儿,自然落到了母亲头上。母亲除了洗衣、做饭,喂猪养牛、养鸡鸭外,一年四季,天天围着灶台转。春天,会去田野里采摘些苦菜、青蒿,然后,去村头的水塘边揉搓洗清,拿回家,与切成块的腊肉一起,倒进小灶锅,点燃灶火,翻炒半成熟,待溢出香味,再与米面粉搅在一起,捏成一个个圆形的蒿子粑,上锅蒸熟后,腊肉、米面、野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从灶头飘向屋外,飘到田间地头,一直飘到全家人的心头。夏天,母亲时常在灶锅里熬上一锅绿豆汤,再用麦面摊上几张油饼,到了晚上,便成了一家难以拒绝的美食。  
到了冬天,谷物、还有红苕、苞谷、花生等农作物都收上来了,母亲更有了用武之地。早上,将大小不一的红苕洗清后,倒进灶锅里,点燃灶火,蒸煮一大锅红苕,那便是一家人的早餐。中午,煮一大锅玉米青菜糊,虽是简餐,但能吃的饱,吃的很暖和。晚餐,再煮一锅干苕丝汤,一家大小,围桌而坐,唱的那个苕丝汤"嗦嗦"直响,餐桌上的我们,一个个抿着嘴笑。那种一日三餐的日子,虽算不上档次,但过得舒坦,甜蜜。有时,母亲还用糯米磨成粉,再兑些水搅匀,搓成一个个小圆团,放进油锅,炸成金黄色的糯米圆子,调节一下大众的口味。每到这样的时刻,灶火烧出的油香味,会引来灶边的我等闻香的,真馋了家里的"馋猫"们……  
每年的冬天,去厨房最多的,除了母亲,便是我和家里的那只白花猫。早晨,听到母亲在灶房里的捣鼓声,我便一骨碌起床。进到厨房,看见母亲早已坐在她的"专座"上了。灶火,早已被燃着,灶膛里满满的火苗,偶尔有烟雾向上飘忽,直至瓦房顶。家里那只白花猫,爬在母亲坐的灶凳右侧,像一个陪护者,一动不动。见我进厨房来,母亲便让我往灶内添些柴草把子,她便起身走到灶台,揭开锅盖,看锅里的食物是否煮熟。不时倒过头来,往灶内看看,看我添柴烧火的要领掌握了没有。  
记得我上小学时,有一次放学回家,坐在锅台前的板凳上,一边等着享用铁锅烧制的美食,一边尝试往灶膛加柴烧火。不料,原本挺旺的灶火,却被我折腾的奄奄一息。母亲发现铁锅上面的气泡明显少了,便知道是灶膛里已没有了火苗。于是,她招呼我靠边站着,然后,用些松针、枯树叶、刨木花,将火引着,旋即,灶膛里火苗又升腾起来。  
烧火与做饭,也是有前因而后果的。火烧得好,饭菜才做得香。可掌握火候,绝非件容易的事,需要耐心与技巧。熬汤、炖大肉,需要劈的柴,烧大火;炒小菜、煎鸡蛋,需要小柴小火;烙饼、摊煎饼,需要茅柴匀火。一根根、一把把柴草,送入灶膛;或猛烈,或温柔,要看燃起的火苗。柴草燃烧的爆裂声,噼噼啪啪,清脆响亮,会让人心生期许,情绪高涨。  
在灶房里,听母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火要空心,人要实心"。也许这是每一个妈妈教孩子烧火时,都会讲的一句话,但从我的母亲嘴里说出的,竟成了金玉良言,深植于我的内心,激励着我的人生。  
进入腊月之后,整个村庄比平常更热闹多了。大人小孩都盼着新年的到来,忙着打年货、杀年猪、做年粑等一些程式化的活儿。家家户户的灶火,自然也烧得旺了好多。一般,农村从"腊八"开始,到正月十五,各家的灶房,几乎没空着,灶火也越来越旺。村庄的上空,时常可以看到阵阵吹烟飘起,空气里迷漫着一股诱人的油香,吸上一口,便可尝到浓浓的年味。  
腊八这天,母亲会一大清早起床,洗漱完毕,便去灶房点燃灶火,将头天浸泡的糯米、赤豆、花生仁、红枣等八样食材,全都放进锅里,再从水缸里舀几瓢清水,倒入锅中,盖上锅盖,用炆火慢熬。直到锅里飘上来的糯米和其它食材熬煮出来的香味,再揭开锅盖,顿时,一股浓香扑鼻,一锅不干不稀,甜丝丝、香喷喷的"腊八粥"就算大功告成。每到此时,母亲会亲自招乎一家老小,围桌而坐,共同享用这一顿"腊八"节的美餐。  
到了腊月十二、三,村里大部分人家,开始炒各种过年的炒货了。那些东西都是田地里长的,季节到了,便及时收上来,然后再打晒、储存。都有蚕豆、宛豆、花生、玉米粒、玉米皮、乔麦皮、煮苕干、苕面壳等,纯粹的五谷杂粮。炒熟这些食物,过程和方法都很简单。即用先前准备好的黄沙粒,放入铁锅中,将灶火点燃,待锅中的沙粒完全受热后,倒入一种食材,再用一根木棰在锅里来回撬动,听到锅中发出"呯呯"炸响声,食物表面有些变色,还能闻出它的香味时,直接从锅中拣一、二个上来,放到口中尝尝,如已熟透,便可出锅了。  
我们家每年过年的炒货,准备的品种和数量都会很多。因为过年用的这些零食,从时间来说,一般要预备20天以上的,除了家里人食用,还要招待来客、亲戚朋友。这些农村的炒货,虽没个看像,虽是土法加工,但吃起来香甜可口,胃口大开,津津有味。  
过了小年,迎新年进入了倒计时,腊月的乡村,充满了温馨。腊月二十五后,土灶更是忙乎了。今天打豆腐、蒸年糕,明天炸麻花、炸豆果,还有鱼丸子、肉丸子、做藕夹,鸡蛋卷,翻身果等,源源不断的美味佳肴,在土灶里起锅。有时,怕母亲一人忙不过来,父亲,还有大哥大嫂他们,都会去灶台傍"听差"。  
打豆腐是个技术活,也不是一人就能够完成的。头天,母亲将晒干的黄豆发水浸泡,第二天一大早,大哥大嫂便将泡好的黄豆,拿去石磨里磨成浆。然后,装上纱布袋,加水反复揉按,直到把袋内浆水完全挤出,剩下的豆渣倒在簸箕上,才算完成一道工序。接着,将豆浆水全部倒入大铁锅中,烧火煮沸后,再舀到大水桶里,用石膏水点浆。这里,灶火火候是关键。火若烧大了,豆浆会烧胡,出的豆腐也会很老;火小了,豆腐又嫩碎,难以成形。母亲是打豆腐的高手,经她的手点浆,做出的豆腐,嫩滑而不碎断,成块而又不老。平时,村里就有人找她拜师学艺,逢年过节,更是忙个不停。  
大年三十,是一家人最隆重,最热闹的一天,更是一年中土灶最忙的一天,灶火几乎未停。从早上开始,一家人就忙着年饭用的各种菜品。洗、切、蒸、煮,炒、炸、烩、一样也不能省下,精心准备一桌丰盛的年饭,团团圆圆过大年。  
柴火灶里,写满母亲的故事,也成就了她的人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的脸颊被熏黑了,青丝变成了白发。她用辛勤的汗水,去浇灌每一个日子;在粗茶淡饭中,给儿女们刻下了勤劳、质朴的风骨。我自从离开农村后,每次回老家时,母亲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说得我双眸湿润,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总感觉,母亲仿佛就是一团灶火,喂养了我长大;照亮了我人生的旅途……  
时至今日,那经久流传、代代庚续,蕴含乡土气息的柴火灶,却渐行渐远了。那熊熊燃烧的火苗,浓烈奔放的火光,被电饭煲、煤气灶所取代。无论置身城市,还是行走在乡村,都难以见到袅袅升腾起的炊烟。土灶台,柴火饭,成了记忆中的一道风景。  

2024.2.2.


赵邦洪,湖北省大冶市人,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音乐,书法等。偶有作品散见于《长江诗歌》《湖北杂文》《黄石日报》《荆门晚报》《铜草花》"黄石文学""新东西"等纸媒和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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