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爷爷是生产队的饲养员，小时候的我经常跟着大爷爷去马房院玩。马房院是坐落在庄子东头的一个大院，院子内垛着喂牲畜的谷杆垛，坐北朝南五间瓦房连着三间晒棚，一共八间堂屋。靠西边四间粉坊，当中一间饲养员大爷爷的卧室，东边三间晒棚是马房。说马房，其实没有马，就是驴圈，三头做过结扎的大叫驴、六头老草驴，拴在排放着的三个长石槽上。忽然有一天那头灰色草驴生下了一头灰色骡娃娃，听大爷爷说，是灰草驴跟大队拉辕车的大白马恋爱结合的结晶。从此，我便与小灰骡子交上了朋友，它吃奶我在一旁幸福地看、它在院里撒欢，我快乐地跟着跑、它累了，我抱着它的脖子，脸贴着它的脸，它笑眯眯地舔舔我的腮，我傻傻地给它一个甜甜的吻，好高兴呀。我上学了，小灰骡也渐渐长高。每逢星期天我会割点嫩草去喂它，跟它玩得忘记吃饭，总是大爷爷嚷着撵我，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说话不及我上五年级了，叔叔阿姨们喊大小伙子。小灰骡子也与它妈妈一般高低青春壮实，且眉清目秀、小耳聪慧、机灵乖巧、扬首高唱精神佳、躬身奋蹄劲头宏。老队长跟我大爷爷商议着，该让它上套了。牲口新上套可不是件容易事，得有专人调教一段时间慢慢适应才行。谁知这小灰骡生性倔强，就是不听话。牵它给往坡地推粪的拉车，它蹬、蹬、蹬把小推车踢翻；牵它套磨碾，它不让捂眼又咬又叫，都是大爷爷亲自去套好；牵它耩地，它拖着楼跳了岸，摔折了楼腿；牵它犁地，它一蹦三跳不让套，几个人硬把它套上，不往前拉往外掣。老队长火冒三丈，把它拴在树上，抽得它皮开肉绽。它不但不知错，反而愤怒叫嚣，挣断缰绳，跑山上一天没回家。从此后，没人敢用它。倒是听大爷爷的话，可大爷爷还要饲养其它牲口，铡草、配料、出粪，哪能光顾它一个。
怎么办？大爷爷向队长推荐了我。还甭说，小灰骡子一看见我离老远就昂——昂——昂——地喊：“想你呀——想你呀——”走到跟前，低头在我怀里上下蹭磨好亲热，没多长时间，就变得服服帖帖。星期天推粪拉车、放寒假耕春地、放秋假犁玉米谷地、播豆耩麦样样出色，我经常表扬它、拥抱它、还偷偷地从家带个玉米饼子奖励它，没多长时间，它高兴地被我推荐，走上了领墒的高座。一上工把套往它背上一搭，我前边走它后面跟，与我默契配合，在广阔天地翱翔高歌。队长表扬我，社员们夸奖我，我高兴啊！一牵起小灰骡子就唱上了：“我是公社小社员来——”
这一唱可了不得了呀，惹恼了比我大两岁的丑旦哥，他非要和我换牲口。都说别逞强了你不行，人家跟小灰骡一块玩大的有感情，越说他越不服劲。记得那是在我们队后岗头地犁地，他牵的是领墒的大黑驴，硬要去牵我的小灰骡子。小灰骡子怒目圆睁，昂、昂、昂地不让他靠近。他又拿个帽子遮住脸，从后侧面慢慢往前挪动，结果小灰骡子早已察觉，待到屁股后时飞蹄一撂，丑旦哥仰身倒地，双手捂脸，一看鼻子撕了一道口子，血流满面，大家赶紧把他送卫生所缝了好几针。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靠近小灰骡子了。
高中毕业后，我成了一名正式的公社社员，也从一个牵墒的成长为生产队一名犁手。小灰骡很自然地跟着我，而且也变得老成、温训、可爱。牵墒的小伙也是在我的帮助协调下，才逐渐与小灰骡建立了感情，得以和谐。实际小灰骡根本就不用牵，我左手扶犁，右手扬鞭一甩，绕过头顶，往回一来，啪一声脆响，小灰骡子带着两个黑毛驴，咣当咣当一股劲。到头了一声“吁——”停下了，鞭子肩上一搭，两手一提拔起犁，右脚一蹬犁铧上的泥。“哒哒、哒哒回——”就是左拐绞着犁；要是覆着犁就是：“咧咧回——咧咧回——”怎么犁要看地块大小、地势高低，找到墒沟位置。横头地脚犁不到位，拐过头后先“吁——”停一下，然后双手提犁“稍——稍——”（即，往后退退），到位后一插犁，“嘚——驾，走了。”不用牵，吆喝着自个就行了。小灰骡子一股子劲，两个黑毛驴也不甘落后。有时天快黑了，这块地计划犁完，牲畜又累了，就大声喊：“今天要犁完，不休息了，抓紧点，嘚——驾！”然后在空中甩几个响鞭，小灰骡知意，带头就彪上劲了。生产队三套犁，那两套每天都没有我们犁的多，年终我被评为优秀犁手，当上了生产队劳动模范，当然也有小灰骡的功劳呀。
几年后，我当上了大队拖拉机手，牲畜离开了大块地，留与小地块耕作。可我还时不时去看它，一见面它总是刨蹄摇首向我祝贺。紧接着，体制改革，分产到户。时代飞速发展，牲畜耕种逐步被淘汰。
小灰骡子走了，跟它的伙伴们一起被卖了，看它被赶上大卡车的那刻，心酸酸的。那时代，每年七月十五晚上，家家户户都要往马房院满满送一碗香喷喷的炒米汤，慰劳辛苦耕作的牲畜。正所谓：打一千，骂一万，七月十五一顿饭。我舍不得丢弃的骡子套，也成了给儿女们唠叨的故事。
郭宝军 林州市人，林州市诗词协会会员，林州市作协会员，商丘市睢阳区作协会员。作品多次在报刊、网络平台发表。曾荣获快乐老人报全国“孝心中国”诗词大赛优秀作品、商丘市睢阳区“首届文明睢阳杯”文学大赛优秀奖。
©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 网图提供证明付酬 打赏＞10元付酬 ＜10元平台维护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