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童锦华/走在乡间的田野上

   

走在乡间的田野上

作者：童锦华

天气晴好，先生说要去黄沙街钓鱼。我也同行。但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要去田间走一走。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一下车，我就迫不及待地奔向田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尽情呼吸着这田野独特的芬芳。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遥远，是如此的亲切，又是如此的陌生。我已经有二十年未亲临田野了！

踩在软软的湿湿的黑黑的泥土上，心里踏实安然。眼前，是一幅彩色的画卷。碧绿的紫云英，盛开着铺天盖地的紫红色的花儿，如缎似锦。金黄的油菜花，引吭高歌。那田埂上的蚕豆花儿，是在绸缎上镶的白色的边儿吧。牛儿闲庭信步，耕作的农民，三三两两，荷着锄头在田野里穿梭。

 我信步迈进紫云英的世界。浓密的紫云英，包裹着我的双脚，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花儿亲吻着脚腿，留下紫红的唇印。它们使出全身的力气，热情地包围着我，牵绊着我，就如见到一个久别故土的亲人。弯下腰，轻轻地缓慢地抚摸着。花朵在掌中跳跃，香气在鼻前萦绕。紫云英，盛开在春天的田野里，也盛开在童年的记忆里。

家乡的小河，弯弯曲曲，源自大坳水库，一年四季，清水长流，永不干涸。而河对面的田野，似乎蕴藏着无穷的乐趣。春天，提着竹篮，呼朋唤友，欢呼雀跃，胆战心惊地跨过琴键样的石堰。河水流过石堰，倾泄而下，溅起阵阵水花，虽不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但在儿时的我们眼里，却如一川瀑布，挂在眼前，雄伟，壮丽，它让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情景活生生地呈现。走上堤岸，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堤岸铺盖的都是马绊筋草，生命力极强，其筋牢牢地嵌进泥土，不断地向四周漫延扩张。堤岸就如卧着的大象的背，宽厚，稳当，任我们在上面翻筋斗，嬉戏。河岸的尽头，就是姑桥村的田野。田野里不仅只有紫云英，还有开着黄色小花的茹菇菜，开着白花的地米菜。茹菇菜和地米菜都是猪草，是猪的美味佳肴。我们拿着镰刀，将它们连根拔起，遇着特大的，则留下当毽子踢。摘一把紫云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其快乐不亚于灰姑娘得到了水晶高跟鞋。正当干得热火朝天时，田的主人就会扯着嗓子，拿着细长的竹子，凶神恶煞地朝我们奔来。“不要踩坏了燕子花（我们这叫紫云英为燕子花），不要踩坏了燕子花，你们这些个化生子，到自己家的田里去！”我们听到叫骂声，如受惊的鸭子，提着篮子，四处乱蹿。篮子里的猪草，沿途撒花，不翼而飞。更难堪狼狈的是，脚陷在湿润的泥土里拔不出来，而骂声越来越近，回头一看，心更着急，更害怕，于是，惊慌失措之下，来了个四肢扑地。但这惊心动魄的情景，只要紫云英盛开着，就会天天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总是耐人寻味。

走至田埂，蚕豆花儿随风摇曳，尽展芳妍。碧玉似的藤蔓，缠缠绕绕，竭力攀援着田埂边上的草木。在这蓝天白云下，在这巨匹锦锻中，它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势单力薄，它一样热烈，一样奔放，一样生机勃勃。

高高在上的油菜花，派来了蜜蜂为使者，邀请我一览春光。站在田埂上，一片黄色的海洋，耀眼，夺目。没有高低起伏，平整如镜。我惊异于它们的高大（比我印象中的要高得多），惊异于它们的步调一致，没有一根突兀而起，没一朵独占鳌头。下田，将自己藏进花海里。翠绿的叶子，触摸着脸颊，头上，已戴上了花冠，衣上，沾满了花粉。蜜蜂，在耳畔亲切地私语，蝴蝶，在手臂上轻盈地舞蹈。天啊，我也成了金色浪花中的一朵！暂且陶醉在这美妙的世界里吧！我的心是如此地渴望回归。归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只有五柳先生大彻大悟，忘却世俗缠绕，舍弃功名利禄，做了一个纯粹的种田翁。在滚滚红尘中追逐的我们，何时忘却营营？又怎可忘却营营？这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要么在梦里，要么在旅途中。多想时间凝固，停止不前，让我沉醉不愿醒！

风乍起，油菜花在攒动。拨开密密的植株，发现自己浑身都扑上了一层金粉。而这风声，则又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有一次，在坡上和父母踩油菜，我负责把油菜递给他们。忽然，黑云阵阵，雷声隆隆，狂风肆虐，父母要我先回家。我提着木脚盆，谁知飞跑到半途时，风竟然将我和盆一起吹到了田里大几尺远。这是大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啊！当时确实体验了一回飞的感觉，但惊魂未定，吓得大气不敢出。

山抹微云，天渐渐变得灰暗，空中飘起了小雨，田野朦胧起来。工作的人们，都收起农具，连那头悠闲的牛儿，也在往回走。“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画面，恐怕只能存活在诗词里了。池塘里，小小的涟漪荡漾着，吹皱一池春水。渔夫们，恋恋不舍地收竿，准备回家。

我放慢脚步，无限眷恋。我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被这田野的气息激活。我的血液在翻腾，我的记忆被唤醒。我，一个农民的女儿，努力挣脱这黑黑的泥土，逃离这肥沃的田野，殊不知，二十年后，当我再踏上这乡间的田野时，却感到无比的亲切。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尽管没有诗人艾青的情感来得那么炽热，但我知道，我的根，仍在田野，我的血，也早已融入这泥土中，要不然，怎么常常梦回田野，打猪草，插秧，割禾，收稻谷的情景屡屡闯入梦中呢。

哦，骨子里，我仍是一个在田野里筑梦的人，仍是一个田野的守望者。当我累了，倦了，我还有一片精神的田野可栖息，如此，甚好！

作者简介

童锦华，岳阳县职业中专教师。

图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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