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枷锁

昨晚深夜开始读毛姆的《人性的枷锁》，一直读到睡着也只读了六十多页。这本八百七十七页的小说据说是毛姆的半自传，但他自己却是否认的，尽管这否认里有此地无银的效果。我倒乐意把毛姆的每一本小说都视作他的自传和他的见证，因而读得缓慢且认真，我愿意相信书中每一个人物都曾经真实存在过，虽然他自己不一定会赞成，我信以为真的程度到了连我自己都仿佛亲历了那些故事一般，不知是毛姆的魔力，还是我的想象力。

我喜欢一段时间集中读一个作者的作品，把他的大部分作品读完了，就像读了一遍他的个人史，这时他就像知交一样，仿佛你们是两小无猜的发小，共同生活了很多年，情深意重，你会为你们深厚的友谊和默契而感动，又仿佛他是另一个你，代替你在另一个时空活了一遍。

《人性的枷锁》的主人公菲利普是一个自幼丧失父母的畸形足孤儿，他天生的缺陷使他自卑、敏感、腼腆、内向、懦弱，而又因为缺乏信任及内心的孤傲容易对人产生敌意和刻薄，他让人心生怜悯，仿佛那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对他被欺侮、被嘲笑和歧视的遭遇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为他揪心又着急，恨不得亲自到他面前去鼓励他，又恨不得去把那些欺负他的人们狠狠地教训一番。这种强烈的现场感使我几乎坐立不安了。

毛姆的对菲利普的心理描写细腻入微、刻骨铭心，如果不是亲历那样的内心历程，一定想象不到一个极其聪慧又极其敏感的残疾者在整个成长过程中的屈辱、痛苦和挣扎，他只有把生命和希望寄托于精神世界，才能从残缺的现实世界里超脱出来，通过知识求索和精神自由摆脱残疾身体的束缚，并用智力优越感维护内心的骄傲。

皇家公学校长伯尔金斯对菲利普说：“我担心你会不会对于你的不幸过于敏感了，你有没有曾经想过要为你的遭遇感谢上帝呢？”在校长的影响下菲利普一度相信残疾是上帝对他的好意，或者说把残疾作为他对上帝的一种苦行式的牺牲。然而残疾的伤痛从未从他内心痊愈。

人人生而残缺，只是每个人各有各的缺陷，在我们的成长过程，在我们活着的每一天，我们或者抱怨，或者感恩，自我救赎并寻求被救赎，却难以挣脱人性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