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 ‖吴茂江《第一次进县城》
第一次进县城
吴茂江
大约是在1968年的初春季节，学校开学不久，记得早晨起来还有点寒意。我们三至四年级有八名同学在我们老师的带领下走了一回县城（当时我三年级），县城在宁夏海原县的城关镇。
那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期，全国很多大、中学校学生停课闹革命，当时兴起了红卫兵（全称毛泽东思想红卫兵）革命大串联，各学校的红卫兵小将风起云涌，上首都北京的，走革命胜地延安的，奔革命胜地井冈山的，去毛主席故居韶山的……，据说凡是红卫兵小将革命大串联，路途车费、住宿费全免。我们学校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全是红小兵（全称毛泽东思想红小兵），当时学校也很少上课，于是在老师的组织下，以红小兵小将革命大串联的名义进了一次县城，那是我第一次去县城。
听大人说，城里高楼大厦，繁花似锦，就和天堂一样，我们听着非常想往，但可想不可及，这次有了以“革命大串联”的名义进城，我们被列入名单的同学个个都高兴的不得了，进城前的几个日子里都没有睡着觉，家里大人也非常支持。
出发的前一天，母亲为我准备了平时吃不到的白面干粮馍，父亲也把平时存下来买盐的一元钱给了我，并千叮咛万嘱咐，把钱装好，不要走散，听老师的话等等。
出发时，我们每个同学随身只背一个上学时的书包，包里除了装供两天吃的饼子外，还装着一本64开大红色塑料封面的《红宝书》（即毛主席语录），衣服的左袖上用别针系着一个红布做的菱形袖章，上面用黄漆印着“毛泽东思想红小兵”几个字。
早上我们都起得很早，在老师的组织下，整装列队，高举一面上织“毛泽东思想战斗队”黄色大字的红旗，6点左右向县城方向徒步进发。我们村庄距离县城约30公里的路程，途径张湾、刘湾、黄湾、园河、老城、西安、小河等十多个村庄。原计划每经过一个村庄时都要高唱一首革命歌曲，但行进到老城村时，正好老城村有一辆马拉胶轮大车给小河村送草，老师怕我们走不动，便和赶大车的师傅商量，让我们坐上拉麦草的大车，直到小河村。
小河村边有一个叫小河桥的地方，是甘肃靖远县到海原县的必经之路，为了赶时间，我们临时改变计划，在小河桥搭乘靖远县开往海原县的班车。在小河桥路边等车，同学们戏闹间，班车鸣号近前。班车是一辆解放牌汽车，冬天载客，车上会用铁圈搭成帐篷，其他暖和季节，都是敞着。从小河桥到县城的车票是每人3毛钱，我们还和售票员争辩，我们是红小兵革命大串联，一路应该是免费坐车，可售票员说，只有红卫兵小将革命大串联才是免车费的，没办法，我们只好自掏腰包买票，我身上的1元钱，还没有到县城，三毛钱就润车轱辘了。
中午时分，我们到了县城。下车后，老师先领我们到饭馆吃饭，我们每人花5分钱买了一碗鸡蛋汤，泡上自己带的干粮馍，就这样解决了午餐问题。接下来带队老师去城关一小联系革命大串联事宜，我们就转街。现在回想，那时候的海原县城，街道也就是一个不规则的“十”字形街道，西东为横向，全长不到1公里，北南为竖向，全长也就1公里多点；“十”字街横向的西段有三、四百米长，街北边是政府机关和电影院，街南面是海原县人民医院；横向的东段有五、六百米长，街北边是银行、城关第一小学、人民武装部、县中队、公安局，街南边是生资公司和居民区；“十”字街的竖向北段有五百米长，坐落着海原中学和粮库；竖向南段约有一千多米，应该是县城最繁华的街面了，街的两边有商店、饭馆、新华书店、照相馆、理发店、旅社、车马店等等，全城没有二层以上的楼房。我们身上带的钱少，对转商店不感兴趣，进去也只是东张西望，打个转身就走。在新华书店我们逗留的时间最长，那时候书店里的书全敞摆在书台上，和现在的小超市一样，买者可以任意选择和阅读，我们看看这本书，翻翻那本书，那么多的书我们都是头一次见，总是舍不得离去，我用8分钱买了一本64开大的红色封面的《毛主席诗词》，用9分我买了一本64开大的封面有刘英俊像的《毛泽东时代的伟大战士刘英俊》。遗憾的是《毛主席诗词》不知什么时候丢失了，但《毛泽东时代的伟大战士刘英俊》至今还在我的书架上。
我们到县城的那几天，县上正召开“四干会”，“四干会”就是从生产队干部、大队干部、公社干部到县上干部四级干部一起开的会，可能是与春播有关系的会议。我们生产队的队长也参加了，老师就联系我们队的干部，把我们晚上的住宿安排在队干部住的地方。队干部住的像教室一样大的空房子，地上铺上麦草，麦草上再铺上自己带来的铺盖，就地而寝，叫搭地铺，同一公社前来参加会议的人员住在同一个这样的房间里。我们八个同学就靠在我们生产队的干部跟前，和衣而睡，晚上不但没有感觉到寒冷，反而兴奋的回顾起白天见到的世面：街面上人多，个个穿得绿里花红的，干净整洁，比我们农村人洋气的多了；商店多，商店里货也多，看得人眼花缭乱；书店里书多，叫人爱不释手；还有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时时播送着毛主席的最高指示……，这就是天堂吧？
睡梦中，好像我们的村庄也变成了县城，我也在城关一小上学。
“起床，起床”，队干部的喊声惊散了我的美梦，揉揉眼睛，天已大亮。我们冷水洗脸后，全体同学又去饭馆吃早饭，我用5分钱买了一碗豆腐汤，泡上自己带的饼子，第一次吃豆腐汤泡饼子，还真是香啊！
吃完早饭，我们就准备回家了，因为60里的路程全要步行走回，得早点动身，赶黑要回到家，县城再好，非我们久留之地啊！
这次进城，说是红小兵革命大串联，但据带队老师说，想和城关一小联谊一下，联系了人家不接待，此行只好结束了。
回到家，干粮馍吃光了，钱还剩余4毛3分，如数交给了父亲。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进城，第一见过的最大世面，也是我童年时代中最为开心的一回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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