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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味道.散文】单瑞杰||今日无那年

                                        

                 
今日无那年
 文/单瑞杰

还记得那年的腊月二十八,天出奇地冷,母亲忙着蒸馒头。姐姐要烧火,母亲便让我领妹妹和弟弟玩。那年,我八岁,妹妹六岁,弟弟四岁。我们挤在灯窝前朝厨房望着,想看看夹在一大锅黑面馒头里的十几个白馒头什么时候揭锅。(灯窝:厨房与卧室间的隔墙上开凿的方形孔洞,装上玻璃,在洞内点一盏灯,可以照亮两个屋子)锅上不停冒出的热气在冰窖一样的屋子里,瞬间变成白雾,母亲和姐姐在腾腾雾气中变成两个虚化的影子。
看不到白馒头,我就领着妹妹弟弟来到窗前,刮开窗户上厚厚的窗花,看瘦削的父亲劈柴。冰天雪地里,父亲头发上的汗水凝成霜花,在凛冽的寒风中倔强地竖立着。
窗前闪过一个人影,父亲忙把人迎进屋,原来是村东头的喇叭匠东子叔。父亲陪着笑脸说:“东子,你是来看化肥钱的吧?我工资明天才能发,发了我就给你送去。”
“三哥,我不是来要钱的,知道你不能差我那几块钱。我这有个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东子叔语气里有些犹疑。
“啥活?”父亲问。
“刘家窝棚一户人家有白事,老罗腿不是摔坏了嘛,没人打镲了,你能不能跟我们上个活?要过年了,东家给双倍工钱,两块钱。”(上活:白事上吹奏)。父亲一怔,东子叔赶紧说道:“你看,我就说不行,三哥是当老师的,拉不下面子,他们非得让我来说。那你就当我没说过啊,我再去找找别人。”东子叔起身要走。
“东子,知道你是好意,是想让我赚点钱。啥面子不面子的,吃饭要紧。”父亲一把拉住东子叔。
“那咱现在就走吧,到那也就晌午了。”东子叔憨憨地笑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父亲的同事曹老师来借簸箕。见父亲正跟往外走,就问了一句:“这是干啥去呀?”
“我爸要去上活。”我大大咧咧地回了一句。
父亲的脸腾得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东子叔见到父亲的窘态忙说:“老罗出不了门,找三哥应个急。”
父亲边托曹老师帮领工资,边讪笑着出了门。
馒头终于出锅了,我和弟弟妹妹嘴里的白馒头还没咽下去,姥爷来了。他在屋里转了一圈,问母亲:“过年啥也没买呢?”母亲嗫嚅地“嗯”了一声。姥爷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十元钱塞到母亲手里,转身回家了。
过了一会,姥爷又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一层层打开来,是一小条猪肉。那年月,一般人家过年也就买两三斤肉,那一小条肉很珍贵了。
门又一次开合,这次走进来的是邻村的一个远亲,来催打饲料的钱。父亲每年年底才开一次工资,有时钱不凑手,只好赊账。父亲很讲信誉,开了工资,便挨家送去,无须人家讨要。那年工资开得太晚,估计是人家等不及,只好上门催债。母亲红着脸用还没捂热的十元钱付了饲料费。
那人接过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东拉西扯地跟母亲唠着。太阳偏西,母亲便起身去做饭。
母亲把肉煮上,又拿出冻得硬邦邦的鸡杂,用菜刀砍下一大半,加了土豆炖上。腊月杀了几只鸡,母亲全都卖掉了,只留下一些鸡杂准备过年吃。
姐姐帮母亲烧火,我们仨在厨房站着看热闹。母亲喊了几遍,让我领着妹妹弟弟进屋,我也没动。肉味太香,实在挪不动脚啊。
肉熟了,在案板上白亮亮、颤悠悠的,简直馋死个人。母亲把肉片切得极薄,一片挨一片摆在盘子里,勉强摆了两层。母亲留下几片肉放在小碗里,盯着小碗瞅了一会,轻轻叹了一声,又把肉捡出来,放进盘子。
母亲勉强凑了四个菜端上桌,却没有陪客的。那时家里来客人,女人和小孩不能上桌。母亲看了看弟弟,说:“大小也是个男人,你上桌陪客吧”说完又附在弟弟耳边小声地说:“记住了,只能吃三块肉,不准多吃啊。”
妹妹在厨房翘着脚从门板的缝隙往里看,我也忍不住跟妹妹一起看。弟弟夹了三片肉后,就不再往猪肉盘子里伸筷子,转而去夹鸡心。鸡心没有切开,圆圆的,在筷子间不住打滑。弟弟咬着嘴唇,小手费了半天劲,才夹起鸡心,没等送进嘴里,鸡心就从筷子上滑落,骨碌碌翻滚到客人碗边。母亲咳嗽一声,弟弟小嘴一撇,偷偷看了客人一眼,没敢去捡鸡心,也没敢再去盘子里夹。
好不容易等到客人走了,妹妹欢天喜欢地爬上桌子,却哇地一声哭了,嘴里叫着:“肉没了,鸡心也没了,全都吃没了。”我不知怎么哄妹妹,因为我和她一样难过。弟弟站起身,用手捡起那颗已经凉透的掉落的鸡心送到妹妹嘴边说:“三姐,这还有一个,你吃吧。”妹妹咀嚼着鸡心,终于止住哭声。
母亲送客回来,盛了一碗米饭倒进鸡杂盘子,浓稠的汤汁瞬间被米饭吸收。我们姐弟四个每人一份,妹妹大口嚼着饭,含混不清地说:“真香,是肉味儿”。母亲又用煮肉的汤炖了两大碗土豆,妹妹也不住地说:“有肉味儿。”
腊月二十九,曹老师把父亲的工资送到家。母亲还完债,去集上买了一大块肉和两条冻鱼。氤氲的雾气里,屋里又飘出了煮肉味儿。母亲切了一盘子肉说:“这回吃吧,管够!”妹妹终于吃到猪肉,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我和弟弟妹妹吃得满嘴流油,无暇他顾。直到姐姐夹起两块肉放进母亲碗里,我才发现,母亲一直在吃炖土豆。我也赶紧给母亲夹了两块肉,妹妹弟弟有样学样,都夹了肉往母亲碗里放。母亲用手捂住碗,连说:“够了够了,妈吃不了,你们吃吧。”母亲留下两块肉,剩下的又都夹到我们碗里。
傍晚,父亲也回来了,拎了一袋冻梨、一小袋糖球。两元钱的快乐,简单又真切。
两年后,父亲转正,成为正式教师。我们再没有过那么窘迫的新年。
白云苍狗间,当年的小女孩已徐娘半老,为我们操劳的年轻母亲也变成了满面风霜的老奶奶。
又到新年,满桌山珍海味,一群孙男娣女,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哪个都好看,哪个都喜欢。她破天荒地拿出姥爷留下的小酒盅,非要跟父亲对饮几杯。
席间,孩子们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着,贺岁红包、祝福短信发个不停。孩子们嘴里不时蹦出时下的流行词语,母亲听不懂,也插不上话,便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菜。
两盅白酒下肚,母亲已有三分醉意。她站起身,又给每人夹了两片五花肉。外甥勉强吃了一片,女儿略带为难地把肉夹出来,说:“姥姥,这个太腻了,我正减肥呢,不敢吃。”
“减什么肥?又不胖。”母亲咕哝着把肉夹进自己碗里。
“姥姥,肥肉对身体不好,你也得少吃点呀,现在都提倡健康饮食呢。”女儿关切地说。
“姥姥这身体好着呢,没事。”母亲说完,又拿起酒瓶,推开父亲阻拦的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盅酒。抿了一口后,母亲夹起一片肉,蘸了蒜泥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说:“现在的孩子都不爱吃肉了。你妈她们小时候啊,一顿都能吃一小碗肉。”顿了一顿,母亲又悠悠地说道:“现在的猪肉,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了!”
母亲难忘的只是当年的肉味吗?物质匮乏年代,口腹之欲的满足让人难忘,亲人间深切的理解和浓浓的牵挂更让人挂怀呀。年年过新年,年味各不同。血脉亲情依然浓厚,年味淡些又何妨?
 

作者简介:单瑞杰,笔名:柳哨儿  黑龙江人,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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