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小浅丨zhuxiaoqian0214
01
接到妈妈病危的电话时，我正在上课。
脑海里有10秒的空白后，我才突然站起身，冲出了教室。
我请了假，从东北赶回南方的家。
我妈很早就有心脏病了。我初三那年就住过院，高三也住了一次。这次更严重。
在病房里见到我妈时，我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瘦了好多，双眼也没了神采。
她轻轻摸我的手，说，哭啥，又不是没住过院，没事的。
我说，心疼呗。
那段时间，我爸白天还要上班。我一个人天天在病房里守着。
记得那天我正给我妈擦脸，主治医生忽然把我叫去了办公室。
我已经20岁了，却像个做错了事被叫家长的孩子。
他给我看了病危通知单。我接过来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我不敢让我妈知道，只能坐在走廊里哭。
我爸下班就赶过来了。我和他说了情况，他沉闷地坐着，不出声。
我说，当初让你看着我妈别上班，你不听。钱比命重要吗？
我爸拿出一根烟，闻了闻夹在耳朵上，只是突然红了眼眶。
02
爸妈这一代人永远这样，赚钱比命重要。
能让他们愿意花钱的，大概只有我。
爸妈38岁那年，才有了我，所以我一直被他们当作掌上明珠。
那时候，我爸做销售，天南地北的跑。每次回来，总会带些小村子里没见过的吃的玩的。同村的孩子都很羡慕我。
有一次，他去广东出差，给我带回一双红色小皮鞋，上面有只可爱的蝴蝶结。
那真是我的宝贝，每天都要穿着，感觉自己就像童话里的小公主。
我从小就倔，常常说一不二。想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
高中，我考到了镇上的中学。村里出来的孩子，都要住校。可我不想。
说实话，也没什么特别不能的理由。可能是受不了十个人挤在一间小房间，也可能就是不想离开爸妈。总之死也不要住。
可是每天往镇上跑，我爸可不放心。后来他和我妈商量了一下，在镇上租了一个房子。
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只够放一张床。角落里一个抽水马桶，连摆沙发的地方都没有。
但够便宜，至少他们可以在身边照顾我。
家里的亲戚朋友都说，她这个倔脾气都是你们惯的。
但我爸总是笑嘻嘻地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然要惯着了。
03
当然，我爸也不是没和我发过脾气。
高二那年，好多同学都开始骑电动自行车了。我虽然没提过，但我爸都看在了眼里。
一天我放学回家，一眼就看见一辆新的电动自行车停在门前。
我兴奋地跑近问，谁买的新车？
我妈瞥了我爸一眼，说，还用问吗？
我爸坐在那呵呵地笑。他说，咱家虽然不富裕，但别人家孩子有的，咱也得有。
我高兴坏了，然而没过多久，我就乐极生悲了。
一天我下晚自习回家，快到家的那盏路灯坏了。路边的广告横幅掉下来，我却没有看见。一根钢丝直卡进了车轮，我从车上重重摔下来。
回到家，我就和爸妈撒娇，说，今天可摔死我了。
可我爸知道经过后，非但没有安慰我，反而发了脾气。他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骑那么快干什么？看不清路就下来，这不是普通自行车。
我摔了，还被他劈头一顿骂。真是气坏了。
我咽不下口气，赌气不和他说话，第二天起来也不理他。
而我爸照例给我做好早饭，连鸡蛋都剥好了皮。
其实，父母就是这样吧，无论儿女怎样置气，照顾孩子依然存在于他们的天性里。
那天晚上，放学回来，远远就看见坏掉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是我爸，打着手电筒，默默等着我回来。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许多年后，这个画面都印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敲打着我。
他们用尽一生来爱我，我怕是一辈子都还不起。我又哪里来的资格和他们赌气。
04
高考后，我去了东北的一所私立大学。
因为一个要好的朋友选了那，我也执意要去。
我爸妈都不想我去。因为离家太远了，而且学费贵。可那个时候，真的是任性惯了，心里就没有体量父母这根弦。我知道，只要我坚持，他们就会答应。
我说，要么去那所，要么不上了。
我爸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看了我妈一眼说，姑娘想去，就让她去吧。
说实话，是上了大学之后才渐渐懂得父母恩的。
开学第一天，我差点迟到。我也是那时才发现，我的生活习惯里，竟然没有上闹钟的概念。从小都是爸妈叫我起床，洗漱出来，早点就摆在了桌上。
我爸打电话说，要不要我每天打电话叫你起床啊？
我说，不用。你还能管我一辈子啊。
我爸叹了口气，说，我倒是想。
我第一次那么敏感地觉得，他有一点点服老了。毕竟那一年，他已56岁。
大三那年，我妈入院。我赶回去照顾她，心里才懂了怕。
一辈子忘不了医生递给我病危通知单的那一刻，我的世界一瞬轰塌了一半。
我这才发现，不论我走得多远，父母始终是我心中最不能割舍的牵绊。
那一次，我妈终是挺过来了。
出院第一天，我“咕咚”一声，跪在我妈面前，我说，你必须答应我不上班，要不然我不起来。
我妈看了我爸一眼，说，好，我不上班了。你这是干嘛啊？
我说，我爸管不了你，就得我管。
我妈掩着嘴笑，说，女儿真是长大了，还能管爸妈了。
05
其实有关我妈的病，我心里还是有点怨我爸的。
毕竟他是我妈最亲近的人。我妈的病由来已久，我爸比我更清楚，可他从来没好好劝过我妈。
我回学校之后没两个月，我妈就又上班去了。
而我爸呢？
不但不告诉我，还帮着她瞒着我。
大学毕业后，我放弃了进好公司的机会回了老家。从前爸妈总是不放心我，现在轮到我不放心他们。
我在镇上找了一个做外贸的工作。平时住在公司宿舍，不忙就回家里住。看着爸妈健健康康的生活，心里就莫名踏实。
是我上班后的第四个月，刚刚转正，工资虽然没有很多，但至少可以贴补家用。
第一次给家里钱，爸妈高兴得好像我给他们买了大房子。我说我妈，你啊，以后就别上班了。你那心脏，需要静养。
我妈喜滋滋地说，不干了，不干了，等你工作稳定了。我就不干了，在家里躺着享福。
那时候，觉得我妈身体还好，没太认真劝她。可心脏上的毛病总是这样，说来就来，毫无征兆。
是个周一的清晨，我起得很早，准备上班。我爸出去买菜了。我妈热了昨天晚上的剩菜端出来，说，吃完了再走吧。
我说，不了，我不饿，这周三我再回来啊。
我妈说，好。
那是她说的最后一个字。就那么一瞬间，倒在了地上。
我吓得手足无措。我想扶她起来，可根本扶不动。我大喊“妈，你醒醒”，可她毫无反应。我爸就在这时回来了，立马打了120。
救护车来得很快，可我妈还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走了。
我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我爸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松。
可人生就这样，生离死别，由不得谁放不下。
06
我妈走了，我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憋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才刚刚上班，可她连个让我孝敬她的机会都不给，就那样生生地倒在我面前。
葬礼上，我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
我说我爸，叫你劝我妈别上班了你不听，她的心脏哪受得了啊。现在说没就没了。
我爸低着头，依旧闷闷地不说话。
我姑姑坐在一旁，说，你别说你爸了。当初要不是你非要上那么贵的大学，你妈用得着拼了老命上班吗？你在外面四年，他们俩天天在家吃什么你知道吗？
我爸突然抬头瞪了她一眼，姑姑才不说话。
可她的一袭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我脸上。
我不停地埋怨我爸，是下意识地在为自己开脱吧。
我真的好后悔。如果我没选那么贵的学校，我妈就不会那么坚持去上班，也就不会那么早的离开我。
我哪里有资格埋怨我爸，我应该反醒自己。
其实儿女有时的一个心血来潮，可能意味着父母要日日夜夜，无休无止的操劳与付出。
他们可以不说，但我不该不懂。
07
我妈去世后，亏欠与自责常扎着我的心。
我每天下班都会从镇上回家住。虽然远一点，但心里感到很安稳。
我爸是真的有些老了。
行动没从前那么利落，记忆也变得不太好。有时候，外出会忘了锁门。有时候，会忘记带包。
还有一次，他竟然没关煤气灶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一进门，满屋的煤气味儿。
那天我真急了，和他发了脾气。
我对着他，说，你怎么这么粗心啊。这多危险，我要是不回来怎么办！
他一声不响地坐在床上，委屈地看着我。
我一瞬愣住了，恍惚看见高中时的自己。摔了车子，被他吼。
曾几何时，我们就这样互换了位置。我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理解了他。
因为你那么深刻地爱着，才会那么担心，那么怕。
那段时间，我一有空闲，就会陪他。给他买新衣服，带他去吃好吃的。他总说我不要浪费，然后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里舍不得穿。
有时，我加班，他就会骑着他的小电车去公司接我。
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坐在他的后座，抱着他的腰。
傍晚的风，轻轻吹拂着我的头发。
红色小皮鞋上的蝴蝶，飘啊，荡啊，一路飞回温暖快乐的家。
08
是第二年的秋天，公司的业务多起来。
加班成了家常便饭。每次从公司出来，就能看到我爸等在门口。
我说他，你以后不用来了啊。我都多大了还用你接。
他笑，说，等你有男朋友了，我就不接了。
我说，要男朋友干嘛，有你就够了。
那天，我们正说说笑笑地往回骑，路口忽然冲出一辆面包车。
真快，快到来不及反应，就直撞上来。
我只记得我爸回手一挡，我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落地的那一刻晕倒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有人在摇我的身体，拍我的脸。我睁开眼的一刻，周围都是人。意识冲回大脑的那一刻，我突然大叫起来，我爸呢？我爸呢！
我艰难地爬起来，看见我的爸爸，一动不动地躺在面包车前的血泊中。
我疯了似地冲过去，抱起他说，爸，你醒醒，你醒醒啊。
他忽然就动了一下，微微睁开双眼，看向我，又闭上了。
那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瞥。
他用仅存的力气，看见他最心爱女儿还好好的活着。
就此，安心地走了。
09
我爸葬礼的那一天，是个晴天。
阳光温暖而清丽。
亲戚帮我操办了丧事，姑姑一直陪着我。晚上，大家都散了，她仍留了下来。
她安慰我说，你啊，想开点。你爸这是急着看你妈，怕她一个人在那面孤单。
我嘟囔说，我爸才没那么心急。
她说，你可不知道你爸当年有多爱你妈。当初你妈生……
她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我哪里肯放过。我说，我妈怎么了？
姑姑叹了口气说，反正他们也不在了，就告诉你吧。
原来我妈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不能怀孕。家里人都劝我爸离婚再找一个。可我爸坚持不离，谁提就和谁绝交。
后来，他们在38岁那年，抱养了我。
带我回来的那天，他和家里人撂下狠话，从今天起，我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谁要敢说破，他就和谁拼命。
我望着爸爸的遗像，泪水夺眶而出。
我从未想过，这么疼爱我的父母，竟然不是亲生。他们把爱与生命，都给了一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女儿。
而我呢？
还未来得及报答，却一一送别。
10
生恩和养恩哪个更大？
对来我说，毫无疑问是养育之恩。
我的身上没有流他们的血，但每一个细胞都藏着他们深刻无悔的爱。
姑姑说，也许真的是上天不忍心让他们分开，才让他们快一点在天堂相聚。
你看，因为我爸妈一直以来对我的维护，我家亲戚都很疼我。我爸走了，我姑姑明明那么难过，可她在这种时候还在找理由安慰我。她怕我自责。
我不是亲生的，可我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
现在的我，成了孤儿。但因为被他们这样爱过，余生就不再孤单。
而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他们的祝福与期望。
ps:
女主很自责。写这个故事，是想说，父母尚在时，我们少点任性吧。有时候你的一个决定一个心血来潮，是他们在背后的手忙脚乱和无声的付出。别等到失去后，再去后悔。
作者 | 猪小浅，一个只写真实故事的老少女。在这里，你将看到百态人生。读猪小浅，相信爱。猪小浅 （ ID：zhuxiaoqian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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