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女人的心思
收拾完秋，二贵的女人就说，“看看别人，都进城打工去了，就你在家窝着，快挣俩钱，好把结婚拉下的饥荒还还……”
二贵就进了城，在一家保温材料厂上班，经过简单的培训，上岗，烧锅炉。老板娘说:"供吃住，工资2000元。咱们这个是0.5吨锅炉，就你一个人，连轴转"。
乡下人不缺力气，老板娘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干！二贵说。
看着二贵1.80米的大个子，一脸忠厚的样子，老板娘满意的直点头。"每月给你150元烟钱，干好了，年终还有奖金！烧锅炉辛苦啦"。老板娘说。
二贵心头一热，在家抽的是叶子烟，哪儿有这么高的待遇呦，连忙说，"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说，她男人和厂子里女出纳勾搭成奸，那女人怀孕了，男人和她离婚了，把这个小厂给了她。
烧锅炉的确是个累活儿，二贵一个人连轴转，连个替班的都没有，他忙得脚不沾地。头半夜好歹眯一会儿，后半夜两点起来，清炉，上水，填煤，推煤，推渣……因为有时活计忙，还有上夜班的，他得供暖。这一通活下来，他从里到外满身煤灰，满脸满脖子黑汗直流。
这一切，老板娘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就甜甜的喊:"二贵，别累着了，歇会儿吧。"
二贵头也不抬，不累，不累。
晌午，人们都吃完了饭，老板娘不见了二贵，找到了锅炉房，只见二贵正拽着一根水管子，浇在刚推出来的热灰渣上。
看到老板娘来了，二贵说:"刚推出来的，冬天风大，不浇水，怕着火哩"。
工人们都说，这锅炉工找正道了，干活儿实在。
每当停电停水的日子，二贵更是格外的精心，白天，半步不离锅炉房，晚上，连眼都不敢眨，生怕一旦来电来水，出事故。
保温材料卖的挺火，订单排得满满的，二贵的工作量更大了，工人三班倒，锅炉必须24小时供暖，老板娘考虑再三，从郊区招聘一名锅炉工，那人嫌工资少，不爱干。二贵就说:“别找了，我一个人顶着吧”！
整个采暖期，甚至春节，二贵都在生产岗位，不但保证了正常生产，还比去年节省了8吨煤。
老板娘欢喜的不得了，说:"二贵，回家看看吧，再回来。你回来搞绿化，种菜，冬天烧锅炉"。说着，递给二贵一个报纸包，这是你的工资加奖金，数数吧。二贵哆哆嗦嗦接过钱，数出一半给老板娘，要不了这么多。老板娘说，给你就拿着，你辛苦了。
二贵高高兴兴回到家，顾不得和女人亲热，忙不迭把钱递给女人。
看到这一大叠花花色色的大票子，女人眼睛里放光，沾着吐沫，一遍一遍地数。
夜里，两口子实实在在的疯了一回，搂着女人，二贵说，"老板娘真好，除了工资，还发了5000元奖金，待几天我还回去，搞绿化，种菜园"。
女人偎依在二贵怀抱里，嘿嘿一笑。
二贵要回厂了，他收拾完行李，看见女人也收拾利索的，还拎着包，挺奇怪，说，你这是干啥？女人嘿嘿一笑，"咱俩一起走啊，我也进城逛逛"!二贵没啥说的。
二贵和女人下了车，女人说，我也上你那里看看。二贵拗不过女人，就把女人带到厂里。
女人到了工厂，径直找到老板娘，说:"我是二贵家里的，我家是山区，挺贫困，在你这里当个夫妻工行不行啊？我可会种菜了，你要不收，二贵不干了"。
聪明的老板娘早已看出了女人的心思，但她厂子里实在离不开二贵，舍不得这个好工人，就说:“留下吧，当夫妻工"！
女人的小九九，憨憨的二贵哪里猜得到？
2、空房子
零零散散的炊烟慢腾腾地升起来，像魂儿一样，飘荡，聚集，终于在房后的杨树梢上连成一条白云，薄薄的，断断续续的。
柳树正在发芽抽叶，杏树正在开花。有些湿意的春风吹在人的脸上，一荡一荡的。燕子飞回来了，它们回来就是一对。一只燕子落在柳树的枝头上，另一只在不远处飞着，叫着，不离不弃。
翠枝婶儿看着看着，在心里叹了口气，燕子还知道回家呢，她心里一揪一揪的，有一种酸涩的感觉。
正在她楞神的功夫，孙女彩华跑过来，说饿了，要吃饭。翠枝婶儿这才回过神来，把满是青筋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蹒跚地跟彩华回屋。
一见翠枝婶进了屋，孙子来福也大声嚷嚷，吃饭吧！吃饭吧！翠枝婶儿解下围裙，打掇孩子们吃饭。
翠枝婶儿有两个儿子，大柱子，二柱子。几年前都去了省城的建筑工地，俩儿子当力工，媳妇儿们在工地做饭。他们把俩孩子都扔给了翠枝婶儿。
翠枝婶儿老伴死的早，家里生活的担子都落在翠枝婶儿肩上。她含辛茹苦把俩儿子养大成人，给他们盖了房子，娶了媳妇儿。现在孙女10岁，孙子7岁，自己也成了70多岁的老婆子啦。
吃完饭，彩华写作业去了，来福看动画片。
刷完了碗，翠枝婶儿去喂猪，她习惯地往西边望了望，西边一溜儿六间大瓦房，是俩儿子的。天黑下来了，大瓦房黑黢黢的，一点光亮没有，一点生机没有，翠枝婶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以前，房后栽的是一排钻天杨，还是大柱子出生那年栽的呢。一眨眼，30多年过去了，树早已成材了，早就派上用场了。翠枝婶儿求人锯了做了大梁，给两个儿子盖上了房子。30多年里，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浇过它们多少回了，上过多少回粪了。给两个儿子盖的大瓦房分别两间堂屋，一间灶屋，一个大院套。院子四周垒的土坯墙，上面盖了青砖帽儿，院子里种上了杏树，梨树。为了排场好看，三个院子又用砖石砌了大门楼，用上好的槐木做了大门。三个院子紧挨着，齐整整，亮堂堂，一字排开。每年春天，三个院子繁花似锦，粉红色，白色，热热闹闹连成一片，云蒸霞蔚，就像一幅水彩画，就像一个美丽的梦……
翠枝婶儿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住的是土坯房，爷爷的爷爷也都是住的是土坯房，村子里的人祖祖辈辈都住土坯房。土坯房又低又矮又狭窄，人站起来撞脑袋，住着憋屈，出入不方便。到了自己手上，总算住上了大瓦房。要知道，这三幢大瓦房可都是自己的心血啊！那可是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口挪肚攒一分一分攒的呀！老伴走的早，自己寡妇家，靠女人柔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一片天，难哪，生产队那阵子，女劳动力一天只挣7个工分，值不了几毛，自己一个工都舍不得耽误。每逢下雨天，也要找到生产队长，让给安排一些挑种子，补麻袋的活计。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冻，自己和男劳动力一样起猪粪，震得虎口发麻，硬是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到了年底，勉强把娘几个的口粮领回来。后来，包产到户，自己在承包地种上了花生，香瓜，栽种了果树，养了老母猪，肥猪。那时候两个儿子还小，先是翻盖了自己的房子，后来，又先后给两个儿子盖了房子。一家人总算告别了土坯房。她觉得这一辈子的心愿总算了啦。
这一连串三幢房子，齐刷刷，神气十足地立在村子里，是全村的“制高点”。这是翠枝婶儿辛勤创业一辈子最光荣的成果，是村子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在她家下面，是高低不平的土坯房。那时候，站在院子西头的高岗上，远远看着这个繁花似锦的院子，她的心里升起来一轮太阳，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寡妇所创造的一份家业啊！
可这些年，原来热热闹闹的一个村子，冷落得像一块撂荒地，好好的房子没人住，成了空房子，一家一家都走了，他们把孩子留给老人。有的老人去世了，他们勉强回来，等不到一期，又走啦。
过大年的时候，儿子媳妇儿们回家了，说是农村教育水平低，要把孩子们带走。走吧走吧，只有这房子，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有十几亩地走不了。
刚开始盖房子时候，有人劝他，你都土埋半截子的人啦，盖啥房子？折腾啥呀！那时候，她铁了心要盖房子，她是个要强的人，心里想，只要肯吃苦，一定能和儿孙过上好日子。可她万万没想到儿孙们都要走。
晚上，翠枝婶儿翻来复去睡不着，想这想那，儿子走这些年，村子里死了不少人，一个连一个，就剩下老弱病残，守着半个村子的空房子，空屋子。
翠枝婶儿翻了个身，打了声唉声，你这几间大瓦房是拴不住儿孙的心哪！这房子，就留着自己当景看吧！只要不死，还能看个十年八年的。儿子媳妇儿们都劝，让自己跟他们走，租房子，给他们做饭，接送孩子上学。可自己多大岁数的人了，更重要的是，自己不能让耗费一辈子心血盖的房子空下来，烂下来，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块土上！我死了，也不留坟头，儿孙们也不用给我上坟烧纸，他们就在城里过好日子吧！
她现在一点也不怕死，死吧，死吧，现在就死，就死在这房子里，儿孙们也就省心了……想着想着，睡意朦朦胧胧，她觉得这三间大瓦房就像一口大棺材，把她罩住……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一片浮云飘过来，院子里黑黢黢的，一只乌鸦“呱呱”叫着，给村子里带来无限凄凉……
作者简介：王力光，女。网名：魅力之光。满族，辽宁省北镇市人。辽宁省锦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爱好古典诗词，现代诗歌，散文，小小说。在许多平台发表作品。2014年出版诗歌散文集《魅力之光》。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