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乡情怀｜父亲留给我“三件宝”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年了，虽然那时我家很穷，可父亲却给孩儿我留下了“三件宝”，让我一辈子享用不尽。

善良之本

我的老家在一座小山村，父亲十八岁去浙江舟山群岛当了五年兵，后来退伍回乡参加建设。我的母亲1969年随外公外婆从县城下放到农村。父亲年轻时英俊帅气，回乡后在兴修水库以及大生产劳动中都是卖力肯干的先进分子。经人介绍，母亲嫁给了父亲，七十年代末哥哥出生，八十年代初我出生，那时外公外婆已经返城，随后又有了计划外生育的妹妹。

很小的时候，我们村庄只有几户人家有电视机，乡亲们每晚去看电视需要交上几分钱，人多了还要自己带凳子。大概是在1987年，父亲有一次去城里看望外公外婆，花六百元钱在县城百货大楼，买回一台孔雀牌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

回家来，父亲用很长的竹篙装上天线，竖在房屋旁边，免费让乡亲们看电视，还特地请木匠师傅打了四只长板凳供大家坐。于是一年四季都有来我家看电视的乡亲们。冬天，我家堂屋里坐满了观众，父亲不但为大家提供茶水，还会拿出家里的花生、炒米糖、炒米角、山芋角等自制农产品，给大家品尝。最难能可贵的是，过年时我们从外婆家带回的“傻子瓜子”等稀罕小零食，数量本不多，父亲居然也会在看电视时拎着“洋铁鼓”，挨个上给邻居们“尝鲜”。而他自己是从来“不爱吃”这些零食的。

夏天傍晚，不管多忙，父亲都会清扫我家院场，然后洒上水，搬出凉床，把电视机放在门口的大桌上，准时为大家播放《新闻联播》。记得我家最早买的是骆驼牌铁电风扇，这时总是打开到最大档位向大家摇头吹风。每晚等到电视上所有台都是“雪花点”，人们才全部散去，父亲再把这些东西一样样往屋内收，通常我都是在凉床上睡着了，被父亲抱回家中的。

不看电视的时候，我家也很热闹的。因为经常有卖布的师傅（母亲下放后学了缝纫，我家所有人的衣服，都是由母亲用陪嫁的上海牌缝纫机做的）、修伞的师傅、修竹垫竹篮的篾匠师傅，还有收粮食的师傅们来我家，父亲一定都是上烟、泡茶，留师傅们吃饭，虽然那时我们家条件不是很好，茶饭都很简单，可是有客人吃饭，都是拿出家里最好的来招待了，因此父亲结交了许多朋友。

追求之门

记得我家最早买的“电器”是装电池的收音机，被我当玩具在上面搜台扭来扭去搞坏了。那时我大概六岁，每天没有收音机玩我就会哭，父亲马上去我们乡里街道的电器店，买回一台“燕舞”牌双卡收录机，别看只是一台电器，它却成了我音乐的启蒙老师。

一开始我拿着磁带纸，听录音看歌词哼唱模仿唱，因为也不认得几个字。上学后，我准备了一个小本子，把磁带纸上的歌词抄下来，带去学校跟小伙伴们一起唱。那时港台歌曲的磁带纸上，歌词印刷的许多是繁体字，我自己抄的也不认识，就凭记忆教同学们唱。还有好朋友来我家跟我一起唱。

我学会了家里录音磁带上所有民歌、戏曲和流行歌曲。父亲对我学习方面管教比较严格，但对于我的兴趣爱好唱歌，他从来就没有反对过。小学时我参加文艺汇演，每次父亲都会奖励几角钱，我会去家门口小店里买酸梅、瓜子、棒棒糖之类的零食，回家来和妹妹分着吃，哥哥不吃。（哥哥比我大四岁，比妹妹大六岁，因为他是男孩子，可能遗传父亲的基因，“不喜欢”吃零食。）

中学时我参加歌唱比赛得了第二名，父亲鼓励我继续努力，因此放假看电视父亲也从来不责怪我，我只要看几集电视剧，主题曲就全部能背唱会，父亲还夸我聪明。后来我被师范学校音乐班录取，当时我是县城户口，社招技校我也是高分考取，两年后就可以在城区工作。可我喜欢音乐，我想读师范，父亲二话不说拿出家里所有积蓄，东拼西凑为我攒足学费，高兴地送我去上学。

开学几个月后，父亲知道我想家可又晕车厉害不能回家，对我放心不下，就来师范学校看我。那晚自习课我请假了，我们父女俩倾心长谈。我一直以为父亲不懂音乐，居然在父亲面前班门弄斧似的，用笛子吹我刚学会的《彩云追月》，等我吹第二遍的时候，父亲跟着笛声唱起来了：“站在白沙滩，翘首遥望，情丝绵绵，何日你才能回还…”我问父亲还会唱哪首歌，我有本《我们一起来唱》的音乐教本，上面有许多曲目，父亲拿着翻翻，选了一首现代京剧《沙家浜》选段《有什么周详不周详》，父亲居然会用好几种唱腔，还教我做阿庆嫂那句“人一走，茶就凉”的动作，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我面前唱京剧。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虽然没读几年书，可是他当兵后勤奋好学，会唱那个年代所有红歌，黄梅戏《天仙配》《孟姜女》随手拈来，甚至还上台参演过《智取威虎山》（这些都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如果现在父亲还健在，我一定会用钢琴伴奏，自弹自唱一首《光辉照儿勇向前》，让父亲为我鼓掌。

守信之道

父亲的个性在别人看来很固执。因为他对哥哥管教特别严格，发起脾气来所有人都阻挡不了，他从小教育哥哥是家里老大，凡事都要给两个妹妹做榜样，做的不好就要挨打受罚。我虽然没有挨过打，但也是生怕被父亲骂，一切显得言听计从，心里却对父亲严厉的家教“表示不满”，就常用哭来解决。就在父亲快要离开这个世界时，我才彻底顿悟父亲的为人处世方式。

父亲干农活是一把好手，什么农活到他手里都变得娴熟简单，他帮乡亲们朋友们干活远近闻名。有一年，他的一位朋友来我家做客，看见父亲做的“草葽”（捆稻把用的）特别好、结实，就和父亲相约，来年“双抢割稻”前，去他家待几天，在他家草堆上打一些“草葽”，父亲爽快答应了。可是第二年父亲得了重病，他忍着身体的疼痛，在自家草堆上打了几大捆“草葽”，让哥哥挑着送到了那位朋友家。

在得知父亲病重时，那位朋友送来了一千元钱，说是一点心意。父亲却让我拿本子记账，告诉我们：就算他以后不在了，所有帮过我们家的亲戚朋友们送来的钱，我们一定要还上，还嘱咐我和哥哥一定要帮妹妹完成学业，让我一定要坚强……

父亲走后我突然懂事起来，努力读书，师范一毕业，我把工资全部用作还债和妹妹上学。我和哥哥去亲戚朋友家还钱都会带上礼品。父亲的那位朋友不愿意收下我还的一千元钱，说父亲给他打的“草葽”用了好几年，一看到“草葽”他就会想起我的父亲，都想哭。我坚持让他收下，我说如果不收，这份情一辈子我都还不清，那位朋友接过钱说父亲养了我们好儿女，我说是我们拥有一位好父亲。

二十年过去了，我虽然不富有，但我过得很充实，因为我的父亲给了我三件“无价宝”，激励着我永远向前进！

作者小照（来源于其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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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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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荣，网名梅花引。

枞阳镇某小学音乐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