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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账
作者丨本是闲云 编辑丨文姐
孙成正开着车，手机响了。他迅速拿起来扫了一眼，是吴军，他摁成静音，不理睬。
这段时间吴军频繁打电话，有时候孙成正忙着，不接，他就发信息，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有没有活儿干干？外加三天两头不是约饭就是约茶，酒酣耳热茶滚情浓之时，还是缠着孙成要他想办法“救急”，说在县城给父母买了一处房子，房贷压力不小，心焦。
孙成说现在不比几年前，我一个副科级芝麻官儿，能量是越来越小了；这几年要求又严，大小工程几乎都得走招标程序，哪有那么好操作，兄弟耐心等等。
对这套说辞，吴军好像听不进去。他注册了一个广告装饰公司，但实际上维修、安装、印刷、土建，只要能变通着开出发票，什么活儿都干。
这么多年跟孙成称兄道弟的，又跟孙成的老婆是老乡，算来还是表了几表的表亲，老家在外市，亲戚朋友中又没几个有本事有能耐的，就跟孙成走得很近。孙成每年给他分点小工程，介绍几个客户，自己分管的部门杂七杂八的活儿也全部由吴军包了，对吴军鞍前马后的“打点伺候”也早习以为常，安然受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刚进办公室，收到吴军信息：二哥，在办公室不？我有事找你。
我有事出去了，再说。孙成回。
你车在楼下。那好，我在车里等你，急事。
孙成看了信息忍不住骂了一声娘，到窗前看看，吴军的车果然停在楼下。无奈直接拨了吴军电话：上来吧，我刚回来。
02
吴军也不客气，自己动手烧水泡茶，先给孙成倒了一杯。茶水柜里那上好的铁观音，陈年普洱，武夷岩茶，还有这套价格不菲的紫檀茶具，都是吴军送的。
“不是说了嘛，有活儿干我还不告诉你啊！”孙成有点不耐烦。
“不为这个。二哥，今天我来是有急事，熊老娘们儿整的，我也是今天刚知道，急着告诉你，怕再惹出别的事来。”
“谁？啥事？”孙成窝在沙发里，跟吴军对面坐着，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
“我老婆！”吴军叹了一口气，吞吞吐吐的，“这事还真不好说。”
孙成不吭声，又喝了一口茶。
“二哥，还记得有一回我老婆放你车上一套茶海吗？就中秋节前，咱俩喝醉了，当时我表姐也在。”
“忘了，我一天忙叨叨的，哪还有脑子记这些小事儿。”孙成把重音放在“小”字上，目光越过吴军的肩膀斜斜地看向墙壁。
其实这事儿孙成记得非常清楚。今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一个大标段里分了一个五十万的小标给吴军，工程竣工拨款也挺快，最少也能挣个十万八万的，但中秋节吴军却只约了两家一起吃了个饭，饭后吴军老婆——一个瘦小刁钻的女人，天天画得跟假人一样——拎了一个硬纸盒塞到了孙成车上，当时还甜言蜜语地说呢：哎呀二哥，表姐，这套茶海虽然不大，可是百年黑檀木的呢，好东西，别送人啊，留着自己用！之后就再没什么“表示”了，孙成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心说，你还好意思提？
“二哥，我老婆在那套茶海里放了东西，你和表姐看到了吧？”
“什么东西？”孙成一惊，脑子迅速转了个圈儿，实在没印象，也没听老婆说过。
吴军起身又给孙成倒了一杯香茶，低声说：“一张卡，里头十个数。”
03
“什么？你就胡说吧！”孙成被热茶烫了一下，咚地一声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二哥，我老婆那人心眼儿多，她说现在你们当官的可得小心，不能因为照顾了我们给自己招来麻烦，凡事都要隐蔽点，才把卡用胶带粘在茶海上，她说也嘱咐了你们别送人自己用。时间这么长了，也没听你和表姐提起这事，怕你们看不见，问了表姐那茶海呢，表姐说送人了，也不提卡的事，她生气，非逼我来问你。”
孙成有点懵，他拿起电话想打给老婆，号码刚拨出去又挂掉，狠狠地瞪了吴军一眼：“等我回家问问你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吴军说：“哥啊，本来也不是啥大事，钱也不多，可我老婆这段时间正跟我闹呢，还是为了美娜的事。”美娜是个茶楼的小服务员，跟吴军好了两年多了，朋友圈里都知道，他老婆也闹过不止一次了。
“这次是真翻脸了，嫌你和表姐瞒着不告诉她，连你们也恨上了，逼着我来要钱呢。我要有钱就直接给她了，可今年就干那点活儿，我手头真没钱啊哥。”吴军瞅了瞅孙成，看他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又说：
“这娘们儿太贼了，她录了很多视频，都是咱们兄弟之间的事儿，她说我要是不好好表现，她就告我行贿。”
孙成这回听明白了。吴军行贿，那就是他孙成受贿啊！
“你不是说跟美娜断了吗，怎么还玩着呢？”
“哥，你也知道，这种事哪能断那么干净呢。”吴军不知道想起了啥，咧嘴笑了。
“行了，我知道了，明天等我电话吧。我还有事，出去一下。”孙成说完抓起车钥匙向门口走去。
04
孙成的老婆在县医院药房上班，年轻的时候很苗条，如今也胖得变形了。她正生闷气呢，一张胖脸耷拉着。
“我记得还打开盒子看了看，没看见东西啊，这个小妖精，也不早说！原来送钱送卡都是明说的，这次整什么幺蛾子！”
“你就想想送给谁了吧，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孙成有点恼火，“十万块钱也不是小数，人家拿了钱装不知道还是好的，万一有人存心不良……”孙成不敢想了。
“记起来了，好像就是给了大嫂！”
媳妇说的这个大嫂，是王普的老婆。王普是一个贸易公司的经理，南方人，比孙成大几岁，本来是倒腾钢材的，前几年又弄了个投资公司，投机取巧集资放贷，生意做得不小，孙成的闲钱一般都放在他那里。王普起先按年息四分给孙成分红，今年，王普说市场不景气，保险起见，按二分。孙成原来还怕利息太高了不安全，听王普这么说，反倒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抖搂抖搂浮财，一下子存进去三百万。
“好像好像，到底是不是？”
“是！上个月大嫂来，说要回老家，我收拾了几件没用的东西给她装车上了。就是她！”
孙成沉吟着，这事要不要跟王普说呢？按说王普不缺钱，如果看到肯定会告诉孙成的，那为什么没动静呢？孙成心里有些不踏实。
“也别怕丢人了，你给大哥打个电话问问吧，别是没看见再送人了！”老婆在絮叨，“我也给大嫂打个电话问问。”
“发信息吧，别打电话。说得委婉点儿。”孙成皱着眉头。
05
昨天就发了信息，今天是周末，孙成两口子没事就盯着手机等信息，可等到下午也没回信儿。
期间孙成媳妇又接了吴军电话，说姐啊，我哥跟你说了吧，快帮我想想办法，我那老婆揪着我不放，要钱呢，我主要怕她坏了我二哥的事啊！
又等了一晚上，还是没信儿。
孙成无奈，给吴军要了一个账号，硬是逼着媳妇打过去十万。毕竟，得先过了这关再说。
“好好哄哄你老婆，千万别再生事！”孙成又发过去一条信息。
“二哥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会处理得一点痕迹都不留。”吴军回。
孙成老婆咬牙切齿地说：看看你的这些哥们儿，一个个獐头鼠目的，吴军也不是好东西，八竿子打不着的，还表弟，表什么表啊，以后少跟我套近乎，谁也别想再登我的门！
她是只进不出惯了的主儿，平白无故地损失了十万，比剜了她的肉还疼。
这几天风平浪静。
到了第四天，孙成媳妇逛商场看上了一件貂皮大衣，摸着那油光水滑的皮毛，想象着穿在身上的豪华贵气。一看标价三万多，就突然联想到被人“抢”了的十万块，心头一阵刺痛。
晚上孙成一进家门，她就喊“打电话，打电话，凭什么呀！”还没等孙成阻拦，抄起电话就拨号。
06
“关机了！大嫂啥意思啊？拿了就拿了，玩什么失踪啊，真不要脸！”孙成老婆火冒三丈。
孙成也有点发愣，就十万块，不至于吧？要在平时，他才不会在乎，可现在，王普手里可握着他的半个身家呢。突然生出不祥之感，他硬着头皮拨了王普电话。
关机！
孙成倒抽一口冷气，刚想说话，门铃响了。
是吴军。一进门就喊：坏了坏了，大哥一家“人间蒸发”了！
吴军说一周前还给王普打过电话，他说出差，顺道回趟老家处理点家事，没想到，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电话关机，公司也没人管，好几个月没给工人发工资了，他家房子都卖了，我去找了，买家都开始装修了！”吴军气喘吁吁的。
孙成的一张让酒肉腐蚀得黑里透青的大圆脸，唰地一下白了。
孙成老婆张着大嘴，半天没倒过气来。
“这王八蛋心真黑，我投给他五十万呢！二哥，你没投多少吧？”吴军晃着让酒色掏空了的小瘦身板，一边跺脚一边转圈，心想：还是老婆聪明，空手套白狼从孙二这里套出去十万块，否则就更惨了！
孙成手机响了，是一串座机号码。他手一哆嗦已经接了起来：啊啊……嗯……在家……现在吗……有时间……好……我马上过去。
是县纪委刘书记。从他特别礼貌、亲和的语气里，孙成却感觉到森森的寒意。
作者简介：本是闲云，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山东东营人，自幼爱好文学，喜欢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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