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时候的声音

春的气息来了，还不曾有花红柳绿。只不过是干枯而不曾落下的叶子还在树上，经冬的颜色离去，好像水汽漫过，清淡了些，活泛了些，常绿的松柏，由深的阴郁转晴了。心里总有些小小的欢喜。哦，春天来了，好像有一些灵魂从地下正沿着树干爬上来，然后就笑意盈盈地，然后眼睛里蒙上水雾，为这再次相逢的感动。

这时候没有人可以说，没有语言可以表达。只有一个声音在心底什起。慢慢地，回到了往昔。或许就是那么些不经意的瞬间，像一扇一扇春天的窗户，依次打开。这一刻，真的，我想说的话，已经回不到往昔，但是我那些声音还在，当初不曾说过的话，当初被表情卡在喉咙里的话就争先恐后地挤在喉头。

这是清冷的早上，父亲要离开家，我送他去外地，要做些生意去，那时候的父亲须发皆白了，清瘦的脸，只是眼睛明亮得像宝石。父亲的火爆脾气又犯了，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劝父亲吃过饭，背了父亲的包包，拿了手套和打火机，然后送到村口。天是黑的，启明星亮着，对面山的脊梁野兽一样地跃动，5点多钟啊。父亲终于不再发火，我也放下了保持一早上的小心翼翼。但是，看父亲朝我挥挥手 ，他黑黑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直接和黎明的薄雾融为一体的时候，我的喉咙发涨而又冻僵，我一直想说一声，想喊一句什么话。我才觉得父亲不是全家最厉害的人，而是最可怜的人，他们都在热炕上睡着，父亲要走十五里山路，而我不能同行，而且一个字也说不出。这个印象一点点化为我喉咙里的字，连不成话的字。

此刻，真想变一只鸟，不是歌唱，只是尽情地喊一声“爹！”或许那个背影就会转身。或许我就可以看见一种表情，我就可以叮嘱一些事情，更或许，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去，让父亲重新钻到温暖的被窝里。这一种没有发出的声音，渐渐在独处时，在某一刻恍惚的时刻，直接从胸腔跳到脑畔，炸裂泪的堤岸，然后流出来的，除了思念，还有惋惜，愧疚，无奈，忧伤。

相似的情景都在进行，有一些时刻不是用来刻骨铭心的，是应该风淡云轻，一笑而过就好，但是就有一些声音没理由地沾附，像磁带一样，保不定在某时刻响起，于是，某些情绪蔓延，而良心纯洁的花朵绽放，烟火一样，绚丽心境。

少不更事而又命运多舛。一个热爱生命热爱诗歌的心灵怎么能够禁锢住内心的浪漫啊？交错的灵魂怎么也不能抹平感情世界的沟壑，分手吧，尽管必须要承受无言的冷漠，和漫漫孤独，或许还有自责，假设悔恨。我必须接受这一场爱情的事故，残局已经收拾好，心躲在衣服里面千疮百孔。那时候再看蓝天流云，似乎到处都有嘲笑两个字。

我的一个女学生来看我，意料之外，不逢年节，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突兀地说:“老师，告诉我 ，为什么会这样？我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我都难过得没再打招呼的。”我只能打哈哈，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必说。她夺眶而出的泪水已经飞过脸庞，那晶亮的双眼，在泪水的淹没下不再沉静，也不再和我有距离感。我慌了，却无言回答也无力劝说 ，她的泪水很快决堤了我的情感，苦心经营好久的一马平川，就变成事故现场。我抬头看天，仿佛那里有治愈伤口的良药。让出来的和没出来的泪改变走势，再次回到眼底，就像从来没有来过。她从我背后拦腰抱住我，脸贴着我的后背，边哭边说自己的心疼，她不愿意自己心目里的金童玉女没有了未来，是我和他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爱情，阅读我们，却无法把一个悲凉的结局加上。她气愤地问我为什么，她已经读懂我的忧伤，我忽然中弹一样虚弱，虚弱到没有办法打哈哈。我在肚子里酝酿笑，酝酿说给她听的话，但我不敢把它们吐出口，好像一切都是不可驾驭的欺骗，连语言也是，只有心灵最真实地贴附在胸膛里面。

这时候的声音就响起来，响起来。灵魂坚定的声音，心脏顽强的声音。我无力说，却合了她的心跳，告诉自己把一切忘记，却不要忘记安慰那些良善心灵里悲伤，就好像悲伤和我无关。

这样纤细的良心的声音，我用来疗伤。我的双眼被泪水泡过，清明而专注。

好像就在那些青葱岁月，平淡日子里的感动，真的还是抚慰了自己。

我无法忘记一些善良的点点滴滴。小事情，大感动 ，长长的记忆。我无法忘记在张掖路书店那个买了我想得到买不起的书法字典的老头儿，我想说的谢谢最终没有出口，我无力拒绝的美好感情环绕了我。我无法忘记同学母亲亲手给我织的毛衣，经纬交加，规范了我的言行。我还是无法忽视许多学生给我的感动，我修正过他们，用了疼的方式，他们开花了，是自己的模样，我的踪迹还在。好像说:一切安好。

良心的声音经常响起，水一样涤荡内心，沉淀岁月里的感动。疼过，爱过，悲伤过，欢喜过，然后就进入孤独。我的内心不寂寞，孤独的时候，就像这个春日，我把结在喉头的话，开在枝头，然后，一树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