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师大校友作品专刊 · 散文选登（十七）

天下何处无西湖

——《苏轼与十个西湖之一》

作者│周新力

苏轼一生在多处为官和游历，又两遭贬谪，浪迹天涯海角，足迹几乎踏遍了大半个北宋版图。令人惊异的是，苏轼所到之处多有“西湖”。这早已成为文坛的千年佳话。

其中有些西湖，是经过苏轼亲手治理，而名扬天下的。如杭州西湖、颍州西湖（今阜阳）、惠州西湖。这“三大西湖”，在北宋时就名噪一时，但年久失修，水患不断。

苏轼任杭州知府时，对杭州西湖，进行了规模宏大的疏浚改造工程，奠定了今天杭州西湖的园林景观格局。苏堤和六桥的“神来之笔”，把自然水面分割为里湖和外湖。这不仅方便交通，增加了游览岸线长度，而且拓展了观赏西湖的视角，开了园林式湖景的先河。苏轼还为杭州西湖，留下了海量的诗词和美丽传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就是其中的千古绝唱。

苏轼调任颍州知府时，颍州西湖与杭州西湖齐名。“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但因颍州西湖地处黄河泛区，又是京都漕运咽喉。苏轼于是大力疏通西湖流域的河道，修闸控水，既保证河道水位，又可抗旱防涝。苏轼还延用了治理杭州西湖的办法，用疏浚的湖泥，就近加固湖堤。于是，颍州西湖也有了一条“烟花澹荡”的苏堤。

苏轼贬谪惠州时，被罗浮山下一泓湖水所倾倒。“梦想平生消未尽，满林烟月到西湖”。他以戴罪之身，为百姓造就了一个“惠州西湖”。现在也为国家5A级风景区。有诗云，“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

经过苏轼的精心治理、匠心设计，以及他的人格魅力和诗文影响，“三大西湖”当时就名扬海内外。南宋诗人杨万里曾有诗曰：

“三处西湖一色秋，钱塘颖水与罗浮。

东坡原是“西湖长”，不到西湖便得休。”

在古代，水利是最重要的国计民生。因此，苏轼在每个地方为官时，都非常重视当地的水利建设。从北方的徐州、颍州、凤翔东湖，到南方的杭州、湖州、惠州、广州、廉州，治水贯穿了他的一生。在抗洪救灾、筑堤修坝、河道疏浚、湖泊治理、解决百姓饮水等方面，都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在这方面，他又是水利专家和园林设计大师，颇具传奇色彩。特别是在湖泊治理的同时，赋予自然山水以人文情怀。他以极高的审美情趣和艺术天份，通过精心设计，为湖泊注入了灵气，不仅美化了生态环境，也给中华大地留下了无尽的文化遗产。在水利部公布的第一批历史治水名人中，苏轼与大禹、西门豹、李冰等12人，并列榜上。

还有些西湖，则因苏轼游历过和留下诗文，而得以流传千年。如“西湖小雨晴，滟滟春渠长”的“许州西湖”（今许昌）。如苏轼挥毫写下《洞庭春色赋》和《中山松醪赋》长卷的“睢州西湖（今睢县）。苏轼再贬儋州时，与同遭贬谪的弟弟苏辙，在“雷州西湖””诀别。苏轼遇赦北归时，又曾客居“廉州西湖”畔（今广西合浦）。苏轼时常泛舟廉州西湖，并留下“西湖平，状元生”的名句。

汝州西湖（今河南汝县），也是中国古代三十六个西湖之一。北宋时，汝州为中原重镇。汝州西湖也是当时的旅游胜地。1084年，苏轼奉诏离开黄州，量移汝州居住。但是因故未能抵达。1094年，苏轼第二次被贬惠州时，曾绕道汝州探望苏辙，在此小住。两人同游了汝州西湖及周边名胜。兄弟两人对汝州十分钟爱，相约死后归葬汝州。现在郏县的“三苏坟”，当时属汝州，距汝州城也仅几十公里。可是，当年的汝州西湖，现已不复存在。实为憾亊。

齐州西湖（今济南大明湖），北宋文学家曾巩任齐州太守时，曾在齐州西湖上建有“曾堤”，并作《西湖纳凉》诗。苏轼于1077年和1085年，两次客居济南，遍游齐州西湖、槛泉（今趵突泉）、龙山等诸多风景名胜。苏轼还在济南留下了三处书画墨宝和许多文学作品。据传，苏轼在杭州修筑“苏堤”的灵感，便来自齐州西湖的“曾堤”。如今济南大明湖仍保留有“曾堤”。

扬州瘦西湖。苏轼任扬州太守时，所游历过的“保障湖”，五百年后，竟然传奇般地发展为“扬州瘦西湖”。这般奇迹绝非偶然。其实，苏轼与扬州瘦西湖，早就有割不断的西湖情缘。苏轼的恩师欧阳修曾任扬州太守，并修了平山堂，留下许多文坛雅亊。所以，扬州一直使苏轼魂牵梦绕。痩西湖二十四景之一的“三过留踪”，就见证了这段动人的故事。1079年，苏轼第三次来平山堂时，欧阳修已去世七年。苏轼抚今追昔，对恩师念念不忘，便写下了著名的《西江月、平山堂》：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欲吊文章太守，仍看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又过了三年，苏轼也来扬州任太守。为了纪念恩师，苏轼在平山堂北，建了谷林堂，并赋诗《古林堂》。但是，如今“三过留踪”遗址成谜，一说在瘦西湖畔“三贤祠”；一说在古林堂附近。苏轼一生曾十过扬州，可惜当时痩西湖尚未得名。其前身为“保障湖”。苏轼每次游平山堂，必乘船经过“保障湖”。“收得玉堂挥翰手，却为淮月弄舟人”，记下了当时苏轼月夜乘舟游湖的雅兴。后来官府和盐商，在这片湖区不断营建山水园林，效仿杭州西湖的园林建设。因其“瘦”，而更名为“痩西湖”。而苏轼又是杭州西湖园林景观的开拓者。这种历史巧合，直叫人拍案惊奇。

苏轼生性喜水，崇尚自然，钟爱大美山水，每到一处，常常流连于山水之间。任职杭州期间，甚至将公案搬到西湖边，临湖处理公务。闲暇之时，便约上文人好友，饮酒赋诗，著文作画。“东坡到处有西湖”，就是真实写照。相传，中国古代有三十六个西湖。由于历史的巧合，苏轼竟然与诸多西湖，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些均有确切的史料记载。这在中国文化史中，是一个奇特的现象。从而，苏轼也被誉为“西湖长”。

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文学巨挈，在苏轼身后，又不断出现了新的“西湖”：

“徐州西湖”——云龙湖。苏轼曾任徐州太守，在领导抗洪救灾中，发现云龙山的“西山之缺”，“湖形已成”。便提出“若引上游丁塘之水，则北湖严若杭州”，亦可蓄水防洪抗旱。他就象一位园林大师，给徐州也规化了一个“西湖”。现已发展为国家5A级风景区—云龙湖，并与杭州西湖结为姊妹湖。

“黄州西湖”——遗爱湖(今黄冈）。黄州是苏轼人生最重的历史时期。以他的西湖情缘，这里更应该有个西湖。黄州地处古云梦泽，吟诵着“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苏轼，肯定也会在这片沼泽湖泊区，留下芒鞋的足印。黄冈旧有西湖景区。2006年，黄冈市决定整合西湖和东湖景区，以当年苏轼的《遗爱亭记》名之，扩建为“黄州西湖”——遗爱湖。把这里建设为全国最大的“东坡文化主题公园”，并在原西湖畔，修建了东坡纪念馆。

“儋州西湖”——云月湖。云月湖位于儋州以西6公里。1094年，苏轼再贬儋州。病老困苦的苏轼，在生命最后几年，以一己之力，创办学堂，开创海南文风，使这个蛮荒之地，融入了中华文化的长河。历代海南人民，无不铭记苏轼这个无量功德。这里的“东坡书院”，为全国重点保护文物。令人惊奇的是，在地图上可以看到，东坡书院遗址的西侧，竟然也有个小湖。不知是否也叫“西湖”？但是，在儋州西边，老百姓如今又为苏轼建了一个更大的西湖—云月湖。甚至有政协委员提案，建议以云月湖为基础，营建规模更大的“海南西湖”。因为儋州正好位于海南岛最西端。

如今，苏轼所开创的，以杭州西湖、惠州西湖为代表的“西湖文化”，已自成一脉，成为中华文化中的一股清流。苏轼作为中国文学艺朮集大成者，可谓千古一人，在传承和发展中华文化方面，居功至伟。苏轼将其文化追求和精神寄托，投射到众多西湖的自然景观中，而反射出來的则是，中华文化之集大成。我觉得这种“西湖文化”，是值得我们今天认真研究的。以苏轼为代表的“西湖文化”，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山水景观、园林美学，更有他面对逆境的乐观旷达；对伤民陋规的忠直敢言；对农耕饮食的民生关怀；对黎民百姓的赤子之心；对人生与自然的探索思考；对山水的呵护、利用和提升；对儒、释、道文化的融会贯通；对优秀文化遗产的传承发展。

文忠风流今犹在，天涯何处无西湖。

作者简介：

周新力  1948年出生，1968年插队，1975年毕业于南京理工大学并留校，1983年在职就读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专业，曾任讲师、杂志主编、高级工程师，2008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