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记忆
记忆，一旦触摸，或疼痛，或温暖。贫穷是我心底一抹的、无法言语的记忆！
9月初的阳光还有着8月份的灼热。16岁的我跟着爸爸第一次出远门来到阜宁师范报道，我和爸爸拎着行礼，穿梭在忙碌的校园人群里，衣服都湿透了。找到了我所要报到的地址，一个30出头的男老师，坐在那里，先让我填写一个表格，然后叫我爸爸去另一个地点缴学费，我在填写表格，写下响水两个字时，老师问我：你是响水人？我不敢大声回答，只是嗯了一声。他把表格拿过去，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周素芹？你们家社会关系是不是挺厉害？我很困惑地小声地问老师：老师，什么叫社会关系？老师回：我看了一下档案，我们班只有三个同学来自乡镇，你就是其中一个，并且你是我们班唯一的一个农村户口的学生。如果你们家没有关系是进不了我们这个首届英语班的。从老师的话里我大概明白了，他觉得我进英语班是走后门的。我很坚定地回：我是根据分数填报志愿、然后面试、再收到通知书的。其实，说这些话时，我的内心有着隐隐的刺痛感，那种几年努力读书获取成果却被怀疑与伤害的刺痛感。我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爸爸一会就回来了，问我，怎么眼睛红红的，我抬头，9月的阳光刺地我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我揉揉眼，似乎有一些泪水，回爸爸：眼睛里好像进了小虫子。
后来，那个男老师就成了我的班主任，他在班级上课时不止一次说过，我们盐城地区，响水、滨海、阜宁最穷，学生学习习惯不好，成绩也较差，跟东台、大丰不能比。老师刻意地比较，让我非常敏感。在接下来的三年师范求学生涯，由于我来自乡镇、拥有班级唯一农村户口，被班主任放大的贫穷，少女自尊被撕裂，我一直很沉默，我总是躲在班级的最角落里，守护自己的脆弱，我甚至放弃学习班主任的专业课程，我在孤独之中把更多的时间花在阅读上，其他科目的学习里，以寻找心灵的慰藉！一本本书，成了我物质贫穷上的精神富有，而我也在被刺痛的贫穷里艰难求学，终成了独特的自己，不曾放弃对生活的追逐。
师范毕业十年后的某个冬日中午，外面的阳光灿烂，还没有化尽的雪透着冷气弥漫在空中。我坐在办公室靠着阳光的桌边，依然觉得很冷。我们刚刚实行绩效考核，每个月要拿出工资的一部分用来绩效考核年底再发，这样还完房贷我的工资所剩无几，老公在部队，他的工资要还我们买房时借人家近十万的债务。我住在我妈家，省吃俭用地养育一个孩子。我和老公两个人生活都很拮据。眼看又要到月底还房贷了，前几日孩子生病用了一部分工资，现在连贷款钱也不够了，我心里十分痛楚，不知道如何开口向父母借一点，甚至觉得都不能开口，他们帮我带孩子受苦受累的，我无法忍心再让他们在经济上资助我。就在我不断叹息中，何老师推门进来了。他坐在我对面，亲切地问：丫头，上午上班我就看你情绪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你？一股暖流涌到了我的喉头，我摇摇头，不愿意说。何老师说：丫头，你结婚时间不长，有了孩子，刚买房，肯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有时真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如果憋在心里，身体会憋坏的。我这才很羞愧地把自己难处说出来。何老师从口袋里拿出500块钱放到我的面前，和蔼地说：丫头，这没什么的，大部分人都会在结婚初期都会遇到经济困难期，但总会过去的，以后再有这方面的困难，尽管跟我开口，正常情况下，千儿八百没有问题。不要憋着，放在心里。我拿着钱，转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特别亮，特别温暖。揉揉眼，眼泪就下来了，沿着脸颊还有暖暖的温度。后来的很多年，何老师用他的微薄工资中的一点点，在我经济拮据的时候，帮我度过难关，温暖我的贫穷。
贫穷的记忆，存放于心底。感激岁月，感激贫穷，不管疼痛，还是温暖，都伴过我在时光里走过！
插图/章汉亭
作者简介
周素芹，女，江苏响水人， 一名普通的高中班主任与英语老师，喜欢阅读、旅行、摄影、听音乐、看电影。在忙碌的教学中，尽力做一名简简单的老师，也做一名简简单单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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