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泪忆贫穷【征文】

泪忆贫穷

有首富就有首穷。我家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困难户，在我未出生之前，贫穷就在我家生了根，发了芽，与贫穷作斗争一直贯穿着我的幼年、童年、少年及青年时期。

（一）

贫穷差点让我失去大弟。我于1970年出生，长大弟三岁，那时没有分田到户，体制还是大集体状态，生产队有个惯例：秋收完毕，生产队根据每家每户挣得的工分多少，开始分发粮食，队里分得粮食少的十多户人家，可以再向保管员借点粮食，用来年的工分抵账。我家分到的粮食在生产队里总是最少的。母亲视力差，干农活速度慢，挣得的工分少。为了养活我们，多挣工分，在冬闲时，父亲年年报名参加最苦最累的挑河。

1972年秋天11月下旬，农忙结束，父亲挑河去了，那时我大概两三岁，母亲身怀大弟四个多月，我们队里有位保管员叫李德年，这人与“德”字却相差甚远。因为我家穷，母亲和父亲又是后组合家庭，所以瞧不起我家，见我母亲拿着口袋去借粮食，大喊不借：“队里其他人都可以借，就不借给你汪三娘。”母亲脾气比较倔，见社场上正晒着玉米，便往口袋里扒玉米，保管员见状，立即对怀有身孕的母亲下狠手，把母亲推了个仰八叉，母亲立即爬起来，又开始扒玉米，接着母亲又被推个仰八叉，母亲连续被保管员推了三个仰八叉。头庄社场和我们二庄社场接邻，头庄社场上有两名妇女正在翻晒粮食，看到母亲被打的情景，立即拿着木锨冲过来，对着保管员怒吼：“你如果再打汪三嫂，我们就冲上去打你，你不知道她肚里有孩子啊？”保管员这才停了手。母亲回家后出现腹痛，阴道流血，明显是先兆流产症状，母亲把我寄放在邻居家，步行六七里路到六套医院开了几剂保胎中药，药买好后，母亲再也无力走回家，便坐在六套向阳桥头小声抽泣，恰巧碰到一位好心的陌生大爷，用独轮车将母亲一直推到我家门口。通过中药的调理，总算保住了大弟。

贫穷让母亲认清了恶，看到了善，也感受了正义。

（二）

贫穷带给母亲的耻辱感。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家年年都要养一头大肥猪，全年的收入全指望在这头猪身上，因粮食稀缺，猪的食物就是野菜拌刷锅水，每天挖野菜是我家的头等大事。

有一年夏末，老天接连下了十几天雨，由于家家户户都挑野菜，田里的野菜特别稀少，加上下着雨，母亲已经有好几天挖很少的野菜，猪饿得“嗷嗷” 直叫唤。这天早上，母亲和往常一样，挎着篮子，披上防雨塑料膜，出去挖野菜，大概两个时辰，母亲空着手回家，割菜的镰刀和篮子都没有了，头发衣服全部湿透，回家便抱着我嚎啕大哭。原来母亲实在挖不到野菜，就暗暗地割了生产队两把山芋叶，偏偏被铁面无私的看青（守护未成熟的庄稼）——吴大爷发现了，推搡了母亲几下，把母亲挖野菜的用具全部没收了。

我记得那一次母亲好几天没出门，可能觉得没脸见人。

（三）

学姐用智慧躲过了贫穷带给她的难堪。七八十年代，人们生活水平普遍低下，饥饿时刻笼罩着我们的孩提时代，喝生水，吃生山芋、生萝卜等等，有时我饿得没法，便在地里拽一把韭菜叶或蒜叶直接就往嘴里送，只要能抵抗饥饿，根本不管干净还是龌龊。当时个个孩子肚子里都长蛔虫，贫困使我们无法讲究卫生。

我在生产队小学读一二年级，三年级以后就到离家三四里的大队小学读书，大队小学坐落在李庄的地盘上，学校的东侧是一大片农田，年年都种豌豆，到了六月份，豌豆角开始饱满圆润，豌豆粒还是嫩嫩的，吃到嘴里甜丝丝的，美味无比，这片一望无际豌豆田对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是多么大的诱惑啊！可是李庄的看青特别厉害，脸上长着一张兔子似的三瓣嘴，跑步速度也像兔子一般快，我们背后给李庄的看青起个诨名叫“小兔嘴”。一到课间，“小兔嘴”就在我们学校东侧转悠，对学生们虎视眈眈，我曾亲眼目睹，我班一男生因摘豌豆荚，被“小兔嘴”抓住，打得鼻青脸肿的，最后还扭送给班主任，并且叫班主任严厉惩罚。慑于“小兔嘴”的威力，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对着豌豆荚咽口水，我时常做梦，独自坐在豌豆田里，猛吃豌豆粒，吃饱了，冲出豌豆田，庆幸看青未逮住我的那份得意，梦醒过后很是失落，真是“梦里几回见，梦觉尚心寒。”

我大概在读四年级时，有一次上午的第三节课后，一位五年级的学姐，可能是饿坏了吧，鬼使神差的摘了一个豌豆荚，凑巧被“小兔嘴”发现了，“小兔嘴”就像刘翔参加田径比赛一样玩命的追过来，眼看学姐就要被抓住了，机智的学姐一头栽进了女厕所，也许想：量“小兔嘴”也不敢闯进女厕所。可是“小兔嘴”仍然不肯罢休，站在离女厕所门口两三米远处，堵截学姐，学姐的同伴把自己衣服换给学姐穿，并将学姐两个三花辫放散，变成披肩发，三位女生搂在一起，成功地从“小兔嘴”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从那之后，我特别崇拜那三位学姐。

（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我六岁时母亲恢复了民办教师的身份，去离我家十多里路的三份小学教书，只有在星期六的下午才能回家，星期天下午又该返回学校，一周只能陪我姐弟仨一天，一到周六下午，我就和弟弟们到村庄东头的陈坎河边迎接母亲，那是我们姐弟仨最兴奋的时刻。由于母亲不在我们身边，父亲要干农活，照顾两个弟弟的重任全落在我的身上，虚七岁的我就会洗衣服、烧火做饭，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三年后母亲调回二庄小学教书，九岁的我才有机会念书，我上学校还要承担着带好六岁大弟的责任，我是背着弟弟去读书。尽管母亲当上了民办教师，由于民办教师工资待遇特别低，家里窘迫的经济状况仍然没有改观，因为交不起一元钱学费，老师经常点我的名，弄得我非常难过，直到一学期要结束，我家才把这一元钱补上。

穷人主意多，为了抵抗贫穷，我们全家一有空闲时间就编柴帘、搓草绳，拿到集市上换钱。母亲又买来了一只羊和一对白色的长毛兔，据说兔毛非常值钱，十几元一斤呢，有专门人上门来收。兔子最喜欢吃洋槐树叶，为了采摘洋槐树叶，无论多高的洋槐树我都敢爬上去，爬树时手里还要拿着一把镰刀，站到树杈上，用镰刀砍洋槐树的细枝，我腿上、胳膊、手上经常被洋槐树的刺扎中，疼我也不在乎。过了几个月，母兔产了六七只小兔子，肉肉的特别可爱，刚出生的小兔子是粉红色的，随着兔子毛发生长，由粉红色变成白色，我们姐弟仨每天要看兔子好几次，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我们生产队有大片的水稻田，人工挖掘了一米宽一米深的河道，足足有五六里长，专门供应水稻田用水，我们俗称“送水道”。为了改善伙食，一到暑假，我就扛着铁锨，一手拿着瓷盆，一手拎着大筛，去送水道戽鱼。到了送水道，我先用铁锨挖泥土在送水道的两头各筑一条土堰，土堰必须筑得牢靠，筑堰不牢，垮塌难逃，辛辛苦苦的戽水，还没抓鱼就垮了堰，那就前功尽弃，一切付之东流。堰筑好后，我用瓷盆戽水，随着堰里的水位下降，鱼儿开始显现，暂停戽水，在堰内再筑一条留口的小堰，在口处插上筛子，挡着鱼儿，否则戽水时就把鱼儿戽出了。每次我都能戽到一小瓷盆的鱼，便迫不及待地回家煮鱼解馋。贫穷培养了我做事的耐心、恒心和遇困难永不言弃的品质。

关于贫穷的故事很多，只能掬几朵浪花与大家分享。无论感谢贫穷，还是感谢富有，我觉得都是感恩生活的一种体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管身处逆境或顺境，都不应在抱怨声中过日子。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汪明，女，出生于1970年，江苏响水人，医生，爱好读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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