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扇子
暖暖
天闷热闷热的,连一丝风也没有。
“老道,老道,给点风稍!”
姥姥拿出蒲扇,“小扇有风,拿在手中。有人来借,等到秋冬!”
蒲扇扇着,一下,又一下……柔软的风拂到身上,痒痒的,说不出的惬意,一直到梦中……
小时候,最常见的,就是姥姥这种蒲扇,像一片硕大的枯黄叶子。扇子边上,扇柄上,姥姥还缝了布,不好看,但耐用,也实用,扇起来,风呼呼的。
那时的蒲扇,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工具,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村里唱戏了。
《打金枝》里,皇帝与皇后一人手里拿一把扇子,悠悠地扇啊扇。
那扇子,在戏台明亮的灯光下,看上去金碧辉煌,精致得很,跟我印象里粗糙的蒲扇是那么的不同。
我蹲在人群里,盯着那摇动的扇子,头不由地也随着扇子摇啊摇……
突然,那皇帝把扇子刷地合起来,又拿手轻轻一错,扇子哗地又打开了……(顺便提一句,后来我在看到孔雀开屏时,就老想起这一幕)
太潇洒了。我的手在虚空里也一错,再一错……
身旁的二狗蛋推我,“干啥?”
“啥干啥?”我正在陶醉,不乐意地瞅着他。
“咦,你戳我一下又一下的,不干啥?”
……
还有《空城计》中的诸葛亮,站在城墙上,面对百万大军压阵,不紧不慢地摇着羽毛扇,怎么就那么气定神闲?
戏唱完了,我满脑子的扇子却挥之不去了。
可家里,只有蒲扇,没有这种扇子,怎么办?
有一段时间,我天天都在琢磨,怎么能有一把戏班里那样的扇子。我甚至想到跟着戏班去唱戏,那样,扇子就可以由我拿在手里了。在向大人们提出这要求被断然拒绝后,我依然没有放弃对那种新奇扇子的渴望。
我用作业本的纸叠扇子。这种扇子看上去倒也有点形状,用来慢慢扇,也能陶醉一会儿。可这扇子实在是太软了,想把扇子合回来再哗地打开的潇洒,根本不可能实现。
我懊恼地把这软沓沓的扇子扔在一旁,琢磨着先做个羽毛扇再说。
家里养着几只鸡,我把米放在我手跟前,鸡们看看,终是不敢过来。在我不停地发出热情召唤的“咕咕”声和反复对小米的示意后,一只鸡终于没抵挡住诱惑,过来试探性地吃了几口,我心中狂喜,但假装若无其事。在它又一次低头啄食时,猛的把它按住。赶紧从它脖子上,尾巴上揪鸡毛,鸡拼命地扑腾,还惊慌失措地咯咯乱叫,大有把大人惹出来的架势,我比它更加心慌意乱,手一松,鸡连跑带飞,没影了。羽毛扇也粘不成了。
唉。
就在我心灰意懒的时候,我在二狗蛋的家里突然发现,一把扇子赫然地放在他家柜上,黑边,半开半合的扇面上,隐隐画有凉亭湖水。我忍住心跳,问二狗蛋,“哪来的扇子?”
“我二姨拿回来的!”
这把扇子,在我终于和二狗蛋把他家地里的葵花枝口打完后,二狗蛋允许借给我一晚。
我回到家,筋疲力尽地躺在炕上,手里拿着借来的扇子,睡着了……
后来再大点,有次在外地一个朋友家,看到了团扇。其时,朋友的姐姐正拿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团扇,轻轻地扇。我有点呆,朋友姐姐身上的旗袍,团扇的精致典雅,都让我想到“大家闺秀”,“优雅”这些词。
我又迷恋上了团扇。当时,我手里有了一些自己可以支配的钱,就到处挑团扇,然后买下来。然而,团扇的精致和它轻飘飘的风,在我逼仄潮热的出租屋里,显得是那么地不合时宜。
成年后,有一次到苏州,见到了刺绣扇。细滑的绸面上,绣着手工的花鸟虫鱼,也有仕女,很精致,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但价格不菲。我犹豫着买还是不买,突然就想起了二狗蛋的那把扇子。我还记得,那把扇子,第二天早上就被他要走了。而头天晚上,我因为和他打了半天葵花枝口,累得睡着了。扇子,根本没有玩成。
最终,这种丝绸刺绣扇,我没有买下。也不是扇子贵到多么无法承受。我只是,想克制一下自己。
家里书柜里,摆着一把蒲扇。这是那年在大同买的。
那天,天快黑时,我正穿过旧城区的小巷,准备回自己临时的“家”。前面一个敞开的街门楼里,有一位老人手里拿着把蒲扇,正在给怀里躺着的小孩子扇,一下,又一下……
那天,我在那里站了很久。最终,找到一家店铺,买了一把蒲扇。蒲扇的要价比平时贵得多,但我没有犹豫。回了家,我把扇子边和扇柄上,都细细地缝上了布。
这些年,几番辗转,我把以前积攒的很多扇子都送了人,只有这把蒲扇,我一直留着。
因为我终于明白,其实自己喜欢的,也能用得舒心的,仅仅是这种,乡野式的蒲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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