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的十多年，我常常从高考噩梦中惊醒，尴尬，惊慌，冷汗……问起参加高考的同时代人，深有同感，都说高考噩梦伴着他们好多年，挥之不去，稀奇古怪的噩梦都有。我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摆脱高考噩梦纠缠的。
又是一年高考时，我不知道，若干年后的他们是否也做高考噩梦。但我知道，他们远远比不上我们的运气。那时候，对于我们山里娃儿，高考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用老师通俗的话说，高考就是决定我们将来是穿皮鞋还是穿草鞋的时候。对于我们这些幸运儿来说，高考又的确像一场美梦，一下子把我们这些农村娃，带到了吃皇粮的天堂，还送给我们“天之骄子”的美誉。但我们总觉得那么不真实，诚惶诚恐，生怕再失去，于是乎，噩梦连连，梦到老来方始休。可见，高考给人的影响早已侵入骨髓。
高考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其残酷性是有历史渊源的。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高考与科举总是一脉相承的。隋唐以来的科举考试，皓首穷经，半个秀才都捞不到的大有人在，范进老来因中举喜极而疯，其情可解。自唐至清近一千三百年间，常德籍进士（包括武进士）二百五十余人，状元仅澧州郝希贤（元朝）一人，澧县文庙因而才有资格建状元桥。
常德诗墙将当今院士与状元进士并列登榜，按人数的成功比率来看，是有道理的。如此推算，当今的北大清华毕业生、硕士博士，才能与古代举人相提并论，其他本科生也只能在秀才边缘徘徊。想来可悲，现在，大多数学子仅仅为了博取一个秀才名分，起早贪黑，忍受各种精神和肉体的痛苦，牺牲青少年的多彩时光，即使成功，还不一定能拥有一份安稳的前途。悲哉，当今学子！
以前，高校没有扩招的时候，高考升学率包括本科、大专、中专还不到百分之十，现在本科（包括三本）升学率都已经接近百分之八十左右了，按理说，现在学子更幸福。让人人都有大学读，这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梦想，这也是老师们给我们描绘的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现实，想不到，这个中国梦实现得这么快。可是，透过这绚烂的中国梦，我看到的是，学子们一张张苦瓜似的脸，一双双疲惫的眼神，一副副暮气沉沉的样子。
大学普及了，“物以稀为贵”的荣耀没有了，考不过“985”也得捞个“211”（现在“985”“211”不复提起，但余威宛存），至少也得落个二本，不然的话，上对不起爹妈，下不足以服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是难免的，压力山大。他们活得真累。我们那个年代，考得上是凤毛麟角，光宗耀祖，考不上也没关系，芸芸众生也都这么过，没人议论你，大家选择的更多是放弃，压力是自己给的。
我们那个年代，高考没有章法，声东击西，防不胜防，没有考试大纲，没有固定模式，老师和学生们弄不清游戏规则。正因为这样，复习资料没听说过，家教家养闻所未闻，题海战术无用武之地，不知“月考”，更无论“周考”，我们呼吸的空气还是有点自由的气息。观当今学子，教辅资料倚叠如山，压得人踹不过气来，月考周考天天考考得人心发慌，补这补那补得腿儿发颤，考点热点冰点点得头昏脑胀，哪里还能自由的呼吸？比较起来，我们是幸福的，辛辛苦苦读出来，苦的还是下一代。
我们那个年代，有没有为高考生、为高考死、为高考病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是有的：高中生跳楼，骇人听闻，这以前被称为资本主义的产物，现在悄无声息地移植到了中国；看到校门死活不进，大喊大叫，胡言乱语的神经错乱者，视学校为火坑，经常目睹；高考开考铃一响，有人脸色就刷白，应声晕倒，等来的不是金榜题名，而是风风火火的救护车；高考门口，爷娘兄妹走相送，一腔热泪零如雨，一步三回头，不是刑场胜似刑场……是谁炒热了高考？如烈火烹油？什么时候，能把高考放进冰箱，好好的凉一凉呢？
高考在即，我真不知道，我该对我的学生再说点什么，是“勇往直前，血战到底”？是“拨开阴霾，就是晴天”？是“一颗红心，两种打算”？还是“考与不考，它都不在那里”？
高考来了，是洪水猛兽，还是清风细雨，随风去吧，唯求心遂所愿。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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