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的那种花纹西瓜，难得几粒瓜子，哄骗外带威胁才使得儿子抱起一片，才见他小心翼翼地咬了几口，就听见惊慌的叫声：妈妈，瓜子吃到肚子里了。这边安抚完毕，那边他把吃了半拉的西瓜一扔说到皮了不能吃，再不肯品尝。因为儿子不肯吃西瓜，常会把西瓜削成块状，剔去瓜子，插上牙签，送到他嘴里。今天算是给足了面子，人家自己抱了一片西瓜算是吃了。
小时候，最盼望能在盛夏里每日吃上一次西瓜，每次必定将瓜瓤上所有的红色消灭干净才会放手。那瓜皮，小姨收集起来，将外皮切去，做成酸辣口味的菜肴用以佐餐。并不喜欢那瓜皮菜，但是经不起小姨和姐姐那样美滋滋享用的模样，于是，那辛辣呛得我眼泪汪汪的。后来和别人比起小时候的苦，这事件倒变成了一个证据。现在的西瓜，皮薄得很，根本无从下手制作那记忆里的瓜皮菜，捏着儿子丢弃的瓜，告诉他当年的情形，儿子满眼的诧异，仿佛他母亲我贪吃如故事里的“七把叉”。
有人吃西瓜是不用吐瓜子的，所以吃起来的速度极快，同学罗就是这样的吃法。那年夏天，在我哥哥家玩，好多人的，围着大桌子吃西瓜，唯独罗的面前空余瓜皮，我惊讶地指着他问瓜子上哪了，于是引来大伙的注视不说还就此调侃起他的动机。罗红了脸，说从小就是这样吃西瓜的，我很怀疑那些瓜子会在他肚子里造次，可因了前面的冒失自然是不敢再提问题。后来也遇见过吃西瓜不吐瓜子的人，每每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却忍不住偷偷去笑，这样的吃法多少有“抢吃”的嫌疑。
闽北的建瓯，有一种瓜，当地人称瓜子瓜，墨绿的皮，球形，瓜瓤有白色和米色两种，米色的味道更甜一些。经过瓜园，可以随便抱起瓜来吃，只是须得留下瓜子。外婆常常一买好几个，对半剖开，一人拿把勺子挖着吃。那瓜子集中了，洗干净，再晒干，然后用碱水去浸泡，把外面那层滑滑的东西洗去，再放了五香八角等香料去煮，煮透了再用文火翻炒，然后就成了我们日常食用的瓜子。夏夜里，抓一把瓜子，坐在檐下，在晚风中听大人们闲话，不知不觉睡着了。
记忆最深刻的是那瓜皮灯，就是用瓜子瓜制作的。选一个小巧的圆圆的瓜，在上方开一个几公分大小的口，用长柄的合金勺子细细地把瓜瓤一点一点掏出，那壁尽可能留得薄一些，而在瓜的底部正中央却需留得稍厚一些，说起来这事可算得上是技术活。待以瓜掏得只剩下空壳后，在外皮上用刀片刻上图案刻上文字，须将瓜的绿皮雕刻去。再寻来一小截铁丝插在瓜中央，置上一小截蜡烛，瓜的圆孔四周穿几个小洞，用棉线绳穿了，拿小棍轻轻拎起，一个西瓜灯就完成了。往往是要忙碌上一个下午，然后一次次回望窗外的天色，及至暮色轻起，便拎了自己做的灯奔出门去。那烛光透了薄薄的瓜皮渗出，朦胧，照着昏暗的石阶，送我去到小伙伴之中。那样的夜，是不知疲倦的夜，在记忆之中反复寻来。
那时，每到西瓜成熟时节，街边路旁都会有大堆的西瓜堆积如山，瓜农们在边上搭个棚子，吃睡在那里面若干时日，直至把瓜全部出手。还有人推着板车，装着西瓜，走街穿巷地叫卖，那或是苍老或是青涩的声音伴着知了的鸣叫娓娓送来，夏天的韵味就这般彰显。如今是再见不到那样的风景也听不到那样的叫卖，西瓜们都披挂上盛装，静默在超市里。也只有在那里，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吃的西瓜都有自己美丽的名字，什么黑美人啦，夏日红啦，花纹斑啦。还有黄色的瓜瓤，无籽西瓜，个个水灵剔透，无声地引诱我们的胃口。
儿子不喜欢吃西瓜，因为他不曾从西瓜里得到我们曾经的乐趣，更因为现如今的物资生活富足得到他已经无从选择，早早倒了胃口。我们的童年纵是那样单调的记忆，却有着如今孩童遥不可及的快乐。正所谓：又是一年瓜熟时/昨日风情无处觅/遥想提灯月下行/最忆欢乐稚子戏。
2006-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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