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端午节

端午这天，姑苏蓝氏从卯时起就忙个不停，先得燃了苍术熏屋子，再用菖蒲、艾草烧了水，大伙儿排着队洗澡，接着是包粽子。往年也吃粽子，不过都是厨房里包了，一人分两个尝尝，算是过了端午节。今年蓝湛早早就提议谁吃谁包，就是中午这顿主食的粽子，你要吃得自己动手。材料自然是早就备好了，糯米厨房里子时就泡下了，一早已经捞了出来沥着水分，连着红豆沙也熬了出来，还腌好了猪肉，只等着大家伙儿忙完每年既定的分内事就开工。

蓝湛取了几枝菖蒲、艾草，找了红纸包裹好，挂在静室的门边上，一片素雅缀上这点红与绿，颇有些滑稽。向来只寄情于各种修为的蓝氏含光君，正在沦为传统节日的积极拥护者，大有一副取市井之俗气俗物，去云深不知处之仙气的架式。轻轻推开静室的门，离巳时还有段时间，他把手里的苍术点燃，放在屋子正中，复又出门，端了烧好的菖蒲、艾草水来放着，再蹑手蹑脚地去看睡着的魏婴。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这人睡觉也越发不老实，只他出门这会儿功夫，已经掀了半张被，亵衣也被推得老高。蓝湛把被子掩回去，自己又上了床，半坐着陪魏婴。像是启动了感应程序，蓝湛才坐好，魏婴就自动地把手脚缠上来，整个人都紧紧靠过来。就这么到了巳时。

见魏婴眼皮子颤动，蓝湛赶紧起身，却被人死死抱住不放。魏婴闭着眼，攀到蓝湛怀里，左蹭右蹭的，像极了小兔子。蓝湛软了身子，轻抚着他的脑袋，柔声说道：“有粽子包哦！”魏婴登时清醒得睁大了眼睛，“对哦，今天是端午节，我跟思追说过要去教他包粽子的。”蓝湛微微颔首，“嗯！”从床上离开，把那桶草药水倒入浴桶中，引了灵力去加热。魏婴边起身边摇着头嫌弃：“蓝湛哦，你真是奢侈啊！你叔父要是知道你的灵力是拿来这样用的，非把家规的最后一条提到榜首来了。”蓝湛头也不回的应了句：“不会！”魏婴已经走到浴桶边，问：“不会什么？”“不会知道！”蓝湛酷酷的回答，魏婴一怔，放声大笑起来。

蓝湛收了灵力，魏婴便麻利地去除了内衣，踏入浴桶中，扯着蓝湛的衣袖摇晃：“一起？”蓝湛抿了抿嘴，淡淡的说：“泡过了。”魏婴歪了头，斜睨蓝湛，惹得他不由得退了一步。“别闹！”“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倒是听话地快速洗遍全身。这厢才停了动作，那厢，蓝湛已经取了干帕子候着，等人从桶里站起来，立刻就覆上去，迅速地擦干，又展开了干净的内衣给人换上。魏婴舒服得半眯着眼，拎着蓝湛的长发在那晃，由着蓝湛侍候，嘴里还催着：“快点哦，蓝湛！”

等他二人到了大厨房时，一堆弟子早在那开工了，三角粽、四角粽还有方形的，堆在那里，绿莹莹的，外层还沾着几颗白糯米。思追正盯着厨娘手里的示范步骤，余光中瞟到魏婴和蓝湛的身影，赶忙行礼。方才还叽叽喳喳一片的厨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厨娘讲解的声音。魏婴斜了一眼蓝湛，挑了下眉，却不想，蓝湛一动都不动。魏婴长叹了口气，知道这人今天是非呆在厨房不可了，也不再理会，径直走向思追，问：“会包了吗？”思追红了脸，说：“光看，没敢动手。”魏婴取了两片粽叶，头尾错开来，在正中间的位置窝出个斗形，放在左手环着，右手舀把糯米，放上个红豆沙球，再盖上层糯米，右手将剩余的粽叶拉紧盖上去，多余的部分下压，一折，扯过棕绳快速绕了三圈，绑紧。一个完美的四角粽就出来了，思追看得双眼放光：“魏前辈，你好厉害哦！”魏婴给了个“不愧是我”的表情，得瑟地拎着那粽子去显摆。

景仪立刻就冲了过来，央着魏婴教自己；思追取了粽叶开动；蓝湛则看着魏婴说：“再包一个。”魏婴又取了粽叶，这回包了猪肉的，刻意地放慢了手中的动作，叫着景仪要认真看，实则分明是冲着蓝湛在那做慢镜头分解。思追轻松的包成了一个，就是捆绳子时太过用力把绳给扯断了，只好散开来，再重包。景仪是怎么样都包不紧，不是这个角漏米就是那个角被包裹破了，急得一脸通红，在那哇哇乱叫。小辈们都埋头对付着手里粽叶与糯米的亲密关系，蓝湛趁没人注意他，不动声色的取了两片叶子，转了身，瞬间又转回来，舀了勺糯米，接着是红豆沙球和糯米，魏婴悄悄看着，也不出声，等他半天没再转过来时，递上根棕绳。蓝湛惊了一下，顺手接过，紧紧的把粽子捆结实。四个角倒也被绑出了三个角来，有了粽子的模样，不过，这种程度肯定不是蓝湛做事情的态度，他继续。

不一会儿，蓝湛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拉扯魏婴，小声的问：“你包的粽子呢？”魏婴指着手边的那些，蓝湛大手一挥，全抓到了手里，“走！”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厨房，魏婴咧咧嘴，瞧了瞧没闲功夫看他们的小辈们，跟着去了。小厨房里，粽子们煮出了香味，弥漫在空气中，魏婴用劲的嗅了嗅，说：“这就是端午的味道。”蓝湛淡淡的来了一句：“那雄黄酒呢？”“呃，那不是！”魏婴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我虽好酒，但真的不好那雄黄酒！我又不是白娘子，不是怕喝，是真的不好喝。”“那你是什么娘子？”魏婴听到蓝湛接的这句，顿时哑了火，含光君真是越来越彪悍了，夷陵老祖的脸皮都快绷不住了。

大伙儿的粽子是一起煮了，分食，刚出锅时还在那嚷嚷着这像自己包的那像自己包的，等剥了粽叶，谁包的也认不出来了，只管往嘴里塞。魏婴包的是完整而清晰的四角粽，蓝湛包出来的总有一个角不够板正，倒是容易分辨，又是在小厨房里单煮的，蓝湛会分。他把长得好看的四角粽都剥到了自己碗里，那短一角的都剥给了魏婴。魏婴用筷子夹了一口咬下去，嗯，红豆沙的，最爱呀，再吃一个，嗯，还是红豆沙的，爱。蓝湛则是咬一口下去，咸的，猪肉的，好吃，再吃一个，嗯，还是咸的，猪肉的，好。全吃完了，也没咬到红豆沙的，蓝湛困惑地看向身边的魏婴，到底在大厅之上，忍着没问出来。走回静室这一路，蓝湛都显得郁郁寡欢，魏婴拉着他往山门去，被一把拂开，魏婴奇道：“这是又怎么了？”“你包的粽子都在？”“都在啊。”“那为什么我没吃到红豆沙的？”魏婴恍然，“你说的是第一个啊，包完了给景仪他们当样品了啊，我也不知道在哪，让谁吃了。”蓝湛皱起了眉头。“好了好了，明年，我只包给你吃，一个都不给别人！”魏婴探手去舒展蓝湛的眉间，半哄着下了山。

早就说好的，吃完粽子去彩衣镇看龙舟赛，就他们自己，那些小的一个不带。倒也可怜了蓝氏的小辈们，先前魏婴没回来时，蓝湛逢乱必出，走哪都带着小辈去历练，可等魏婴长住到了云深不知处，这点福利就极少分发了。每次魏婴想带着，蓝湛就死活不表态，那派清冷威仪生生吓退所有肖想着的小辈。不过，云深不知处正默默地发生着变化，日渐有了烟火气息，小辈们倒也知足得偷着乐了。

龙舟赛通常都在午饭之后，喝了雄黄酒的壮年男子，正好借了划船的发力来驱除酒劲。比赛的场地在镇西头，这里的水面宽阔，不似镇子里的九曲回肠。他俩到的时候，水边已经站满了人，成年人都踮着脚望着水面，且等着赛事的开始。孩子们则找到了游乐场般，凑在一起玩耍：有额头上顶着雄黄酒画的王字的，有挂着五彩丝线编的香包的……有小儿拿着草，俩俩相对着斗，勾上使劲一拉，谁先断谁是输家。整个水边热闹非凡。蓝湛陪着魏婴在人群里穿了一圈，冲着魏婴挑了挑眉，转身向外走。魏婴急急跟上，“你不看了？”“人多！”“不多，不多！”魏婴拉着他的手又要进去，蓝湛轻轻甩开，把手伸到魏婴腋下，嗖的一声，上了水边的大树，选了根粗壮的探头向水面的停下，看了眼魏婴。

“呀！蓝湛，你好聪明哦！”魏婴看着眼前一片开阔，那些龙舟清晰的完整的可见，立刻乖乖地坐了下来，垂了腿，好不自在。一阵炮仗响过，停在水面上的龙舟们竞相出发，一时间锣鼓喧天，号子声直上云霄。龙舟在水面上划出笔直的痕迹来，带着的水花飞速翻滚，整齐划一的桨，像是龙舟长出的脚，是自己在跑。岸上的人喊着各自要加油的队名，还有人直接喊着人名，嘈杂成片。魏婴坐在树干上激动地呐喊，兴奋得左右摇晃，惊得蓝湛换到边上的一枝去站，他倒是没眼睛看那比赛，得盯着树上这位加油者，做好随时拎起人来的准备。赛完了，魏婴才发现蓝湛在边上，于是向他跃过去，唬得蓝湛赶紧伸手来接，将人死死揽到怀里。魏婴也就顺势扑到了他的怀中。

魏婴的头发里有苍术的清香，蓝湛不由得埋了头去闻。魏婴则回抱着蓝湛的腰，晃着头，任发丝与蓝湛的脸摩挲。正是夕阳时分，水面被渲染成一片红色，随着波浪起伏，摇摆。风，轻轻的吹着，树枝上的叶跟着摇摆。两个相拥成团的人儿，也随之摇摆。

岁月，静好……

记录是最长情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