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是一个农业经济大国,除去借助政治因素致富的历史人物,如石崇、吕不韦、邓通、和珅之流不算,纯粹靠商业行为成为超级巨富的人并不多,屈指数来,也就子贡、陶朱、沈万三、胡雪岩寥寥几个。
相比之下,沈万三名气最大,富可敌国,堪称中国古代第一富。
先解释一下,沈万三不是名字,是一种尊称。
董谷的《碧里杂存》里说,明朝初年称巨富为“万户”,姓后加“万”,是当时对富人表示敬意的一种习惯称法。又,当时人分五等,曰:“奇、畸、郎、官、秀。”奇最低,秀最高。称“秀”的人家产必在万贯以上,沈氏排行第三,家有亿万资产,故称以沈万三秀或沈万三。也就是说,“沈万三”是尊称、排行与户等的合称。
沈万三本名沈富,字仲荣,其通过开展海外贸易而积累原始财富,迅速成为了“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
沈万三有多富有呢?
《吴江县志》载,“沈万三有宅在吴江二十九都周庄,富甲天下,相传由通番而得”。
明人杜琼作《王半轩传》记:学者王行曾受聘于沈家坐馆,教沈家子弟读书,沈家子弟每写得出一篇文章,沈万三就奖赏王行二十两白银(每成章,辄偿白金以镒)。
以元末明初的经济购买力论,当时的一两白银大概可以折成今天的八百元人民币。
学生写出一篇作文,老师就得到这样丰厚的报酬,沈氏之富,可见一斑。
明人孔迩的《云焦馆纪谈》也记,沈家酿酒引水,需用田数十顷(“有田数十顷,凿渠引水以供酒需”),可谓家大业大。
明人田艺蘅也在《留青日札》记载,朱元璋打下江浙后,沈万三输粮万担,献白金五千两,以佐用度,“太祖军食,多取资焉”。
朱元璋惊诧于沈万三的财富,就动了“务罄其所有金”的心思,想方设法盘剥沈家家财。
董谷《碧里杂存·沈万三秀》记,有一次,朱元璋在月朔(即初一)日召见沈万三,给了沈万三一文钱,要他生利,从初二开始,一文取两文,初三日取四文,初四日取八文,每天翻一倍,亦即按等比级数增长,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后,沈万付了朱元璋利息为五亿三千六百八十七万九百十二文。
此外,朱元璋还硬性要求沈万三每年“献白金千铤,黄金百斤”,命令沈万三造六百五十间廊房,养数十“披甲马军”,并对沈家田产征以每亩九斗十三升的重税。
对方是皇帝,自己只是一介草民,沈万三只能默默承受。
明洪武六年(1373)前后,京城(今南京)要筑城墙了,沈万三主动承担了修筑洪武门至水西门城墙的任务。
当时的南京城墙全长三万七千一百四十米,合七十四华里多,朱元璋的筑城计划,仅造砖一项,便涉及一部(工部)、三卫(驻军,相当于军区)、五省、二十八府、一百一十八县,另有三个镇。
而沈万三一人负责的城墙,占整个工程量的三分之一!
筑城之后,还有下文。
《明史·马皇后传》记:沈万三帮朱元璋修筑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请求出资犒劳军队。朱元璋发怒说:“匹夫敢犒劳天子的军队,不是乱民是什么?该杀!”马皇后进谏说:“我听说法律是用来诛杀不法之徒的,不是用来诛杀不祥之人的。老百姓富可敌国,是老百姓自己不祥,不祥之民,苍天必然会降灾祸给他,陛下又何必动手杀他?”朱元璋听了,怒气稍息,饶过沈万三没杀,但全部查抄了沈家的财产自然,并将沈万三流放到云南。
按照这一记载,沈万三是死在云南,或者死在去云南的路上了。
有专家分析,朱元璋这么干,除了贪婪沈家的财产之外,主要还是暴发户仇富心态在作崇。大型电视连续剧《聚宝盆》就是按这一套路来演的。
然而,《明史》虽是正史,但其有关沈万三事迹的取材,主要是根据明代野史以及民间传说,并不一定可靠。
乾隆年间编纂的《吴江县志》里说,“张士诚据吴时万三已死,二子茂、旺秘从海道运米至燕京”。
编纂者的史料来源是明代人莫旦撰写的《吴江志》。
莫家和沈家是儿女亲家,莫旦说的话,自然不会作假。
张士诚占领吴会的时间是元朝至正十六年(1356年),朱元璋1368年才建立明朝。也就是说,朱元璋登基做皇帝的时候,沈万三坟头上的草已经枯了又长、长了又枯,都枯荣12秋了。
要朱元璋杀沈万三,只能是杀鬼了。
实际上,沈万三共三个儿子,除了《吴江县志》提到的“二子茂、旺”之外,还有一个儿子叫作沈荣,沈荣又有个儿子叫沈森。
杜琼《王半轩传》中提到的学者王行曾为沈荣父子撰写过墓志铭,其中明确提到:沈荣死于明朝洪武九年(1376年)秋八月,享年71;沈森与父亲死于同年,享年48。
由此,朱元璋1368年建立明朝的时候,沈万三的儿子沈荣已经62岁,孙子沈森已经39岁了,假如沈万三还活着的话,该是多大年纪了?
好吧,就算沈万三能活到八十、九十多岁,那么,朱元璋是在洪武十四年(1381年)才平定云南。即到1381年才正式纳云南入大明帝国的版图。沈万三若能有幸活到彼时,应该是有机会到云南一游的。但朱元璋流放百岁老人,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其实,在沈荣的墓志铭里还提到了沈荣的父亲沈万三,称沈万三为“先君子”,即沈万三绝对是死于沈荣之前——洪武九年之前。
墓志铭里还说,沈荣曾建积善堂用来“承夫先志”,继承先人的遗志。这先人指的就是沈万三。沈家积善堂建于元代末年。沈万三既然死于建造积善堂之前,那么结论来了:沈万三并非明朝人,而是元朝人!
由此,明代文人指称朱元璋杀沈万三,原是黑朱元璋的黑材料,不足为信。
补充一下,沈万三虽是元朝人,却未见元人记载,原因何在?
明史专家顾诚先生曾作《沈万三及其家族事迹考》,道出其中奥秘:元明之际,元人著述散佚毁弃的相当多,生活于元代的沈富不过是个“多田翁”,既无出仕的政绩,又不足以跻身“儒林”,默默无闻自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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