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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红蕾:面粉里滚过的日子
无论走多远,家乡总是我们最温暖的牵挂

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面粉里滚过的日子



作者 | 岳红蕾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三十八年后的今天,我仍记得这一个晚上。

十五支光的灯泡低低地垂着,灯光昏黄、黯淡,人一动,墙上地上都是黑黢黢晃动的影子,屋里更暗了。
但没人动,我们一家子都围着桌子坐着,气氛沉闷。因为母亲期期艾艾地说要做轧面生意。
原因有二,一是母亲的东家想把轧面生意转让给母亲;二是家里实在困窘,母亲想借机博一博。此话一出,空气就凝结了。
爷爷奶奶第一个反对:家里这么穷,压跟就拿不出钱来,再说了,生意做砸了,卖了这个家也陪不起啊。
父亲愁眉不展,低着头不吱声,拿出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袅袅地升起,无力地飘摇在空气里,父亲也是进退两难。我与妹妹懵懂无知,不知这做与不做意味着什么,会给我们家带来怎样的境况。但母亲却在坚持。
为了这个家,母亲不止一次地寻找一个又一个的机会。为了改善家庭条件,母亲狠狠心把我们姐妹俩留在家里,自己只身一人到苏州打工。找的工作是在食品厂包食盐,一双手成天浸在盐堆里,不小心弄破了,那些时日隐忍着的牵挂,连带这破了的手,被盐一渍,就纷纷地露出了微粉的内核,一碰,就钻心的痛。
母亲只能把眼泪往肚里咽,而我们俩姐妹在家里巴巴地盼母亲回家,想极了,就只会哭,要奶奶去找妈妈。母亲回来,见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没人管没人照应的模样儿,也总是泪汪汪的。后来,为了照应家里,母亲辞了工,回家。
母亲要强,做农活之余,还做起了小买卖。走村串户地为别人烤蛋糕,倒卖过香烟,也卖过席子,成天东奔西跑的。有时候,跑了一天,受了冷眼不说,什么钱也没换回来,这时候,母亲也会哭:这日子,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日子似乎没了盼头。在苦水里泡大的母亲,一直认为自己是落在冻土里的一粒种子,任凭如何挣扎都无法破土而出。四邻早已是砖砌的墩实的平房,有的甚至是二层小楼了,而我们的家,似一只长眠不醒的老龟,不声不响地缩在小村的一角。
母亲常说:“牛吃稻草鸭吃谷,各人各福。”用以隐喻自己吃辛吃苦的生活和工作,也未必能得到一个理想中的结果。
现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母亲哪舍得放弃。家庭会议无果,母亲却四方筹借,背起债务做起了轧面这营生。
每天,母亲会在凌晨三点钟起床,在人们晨梦正酣的时候,迎着彻骨的寒或是瓢泼大雨骑车走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走向镇上一个小小的店铺。
在那里,她会量好水量,一人搬一袋五十斤重的面粉,拧开轧面机的开关,在机器隆隆的轰鸣中忙上忙下,当细细长长、白滑滑的面条沿着机轴下来时,母亲的身上也早已是一头一脸的面粉了。
六点之前,母亲会推着车子把分称好的面条送到几个小吃店,那是她的老主顾,也来不及闲聊,再急匆匆地赶回租房内,把竹匾面粉电子称等物什搬上三轮车,那是她在菜市场做买卖的全部家当。
在菜场打点妥当后,在等主顾的间隙,才会吃上碗油汪汪的面条。面条当然是自家的,拿自家的面去小店,只要一块钱。母亲说起这些,还会强调一下她良好的主顾关系,“一般人可是不会接受的。”
她站在面摊后面,在嘈杂的人声中,端着碗“哧溜哧溜”地吃面条,在这样的环境里解决她的早餐,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还相当骄傲的,守着她的小面摊,一脸满足地看来来往往的人。
这就是我母亲寻常日子中的一个片断,这在面粉里滚过的日子,每天都在上演。对母亲而言,这也只不过是她无数个流逝过的昨天。但自那一晚开始,我们家的日子,一日一日,在母亲超乎想像的坚持和绝然面前,悄悄地微笑着转了个身。
我与妹妹的学费,再也不用母亲粜了家里的米来换,再也不用她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借钱,母亲的脸上,逐渐地有了笑意。几年下来,有了点积蓄,父母就寻思着盖楼。楼房应该是父母亲的一个梦吧?不仅仅是父母,也应该是爷爷奶奶的一个梦。
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子,得有一个家,稳妥地放置自己的感情——楼建了起来,二层小楼,独门独户的,场地开阔,颇为气派。望着新楼,父母长长地舒了口气,爷爷眉开眼笑的,在屋前屋后种下了许多的树。这一年,爷爷七十九岁,父母亲也早早张罗着在新房里为爷爷过八十大寿,只可惜,爷爷没能熬过这一年。
而后,我们俩姐妹先后考上学校,毕业后找了体面的工作,并在异乡结婚生子。母亲仍旧在家乡守着她的小摊,生意也很冷清了。但这时的母亲,话语间早没了早些年的尖利和斤斤计较,更多的是一种笃定。
守着她的生意,等在那里,等着顾客,也等着我们俩姐妹回家。看着母亲日多的白发,我与妹妹总是劝她:一年年纪一年人,这小生意还是不要做了吧。哪还有那许多人吃这手工轧出来的面条?但母亲舍不得放弃。
母亲仍旧喜欢在面机房里,把一袋袋的面粉轧成白滑滑的面条,当面条从面机上下来的时候,母亲总会双手去捧。这时候,我就会想:这日子就似母亲手里长长的面条,若非用心坚持,若非搅拌挤压,若非旺火烧过沸水泡过,哪有这回味无穷的劲道美味?
母样却说:“这日脚是熬到头了。”母亲喜欢称日子为日脚,日子用脚步一步步丈量,一步步踏实,这日子便一次次地迈过了沟沟坎坎。说这话的时候,母亲打量着我们,眉眼都漾出了笑意,又说:“你们是生在了好时代,不会再过我以前的苦日子了,要珍惜。”
或许,每个家庭都会有数不清的坎坷和难处,母亲这几十年做生意冷暖自知的生活,杂七杂八细微琐碎的日子,也是一个时代繁华与精彩的一部份。

作者简介

岳红蕾,无锡作协会员,现居江阴。作品散见于《扬子晚报》、《北京晚报》、《博爱》等各大报刊,出版散文集《走一路裙据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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