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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随风飘逝的青春(下)---献给1998年毕业的师范生

在运动场溜达了一会儿,我转了个弯,进入一号大道去看我们八兄弟曾经的宿舍楼。今天无论如何这个宿舍楼我必须要好好看看,两年的学校生活,我对教学楼,实验楼兴趣都不大。比如刚开始我常常连植物学,动物学的作业都分不清,有时候明明都交反了,可发下来照样全是对勾。估计我的绘图太草,到底画的是植物细胞还是动物细胞老师也分不清。当然,老师闭着眼睛批改也有不小的可能。毕竟,那时的学习全是为了应付考试,考前半月前把知识连皮带核吞下去,考试结束很快囫囫囵囵从脑子里倒出来。但是我对宿舍里的一切点点滴滴记忆颇深。教学楼,实验楼高大巍峨,可是没有我们十几平米的小窝温馨快活。

楼号还是熟悉的11号,可是熙熙攘攘进来进去的全是女生。惊愕了十几秒,我恍然大悟,其实原来这一片都是女生楼,我们这届男生中的一部分,只是在这个女生楼群中的11号楼暂居两年而已。至于学校为啥把我们这群毛头小伙赶进这脂粉窝里,很明显并不是大家交了桃花运,而是另有蹊跷。直到住进去一个多星期,谜底才慢慢浮出水面。


据好多师哥师姐神神秘秘含糊其辞的说,其实我们这四百多男生住在11号楼是用来镇邪的,有的说的更难听点是冲喜的。原来这个11号楼在过去的两年内,先后自杀了三名女生,这也是学校多年来少有的三次恶性事件。校长们的屁股彻底坐不住了,虽然都是突发事件,可是怪就怪在都出在11号楼,多少让人惊悚。于是,领导们一致拍板,下一届住新来的男生。原因不言而喻,这点妖气,几百金刚之躯还镇不住你?

“其实原来领导们说着好话让我们住,我们不干!你们新来的,不知道内幕。”“不信你们看看,那个405412,还有218到底住人没?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封着?”好多师哥说这话的时候,听不出到底是幸灾乐祸,还是酸溜溜的。我感觉酸溜溜的成分多,毕竟十八九岁的男生,大多数对邪不邪这个问题还是不屑一顾的。

好长时间都没人去研究那几个宿舍到底住人没有,直到有一天轮到我们宿舍看寝。所谓看寝,其实就是在节假日帮楼门口大妈值班,防贼防盗——形式而已。哪个贼要是惦记这帮大多来自农村的穷学生,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骨头发痒。那天晚上不知道啥原因其他六兄弟都溜了,只有我和老八值班。整个双面楼基本人去楼空,于是他的那些滑溜溜的鸟语就在空荡荡的双面楼华美绽放。我认为这是他历史上演出最成功的一次,毕竟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对他不冷不热。最后他实在累了,可亢奋劲还在,竟怯怯的突发奇想:“要不咱俩出去巡查一圈,顺便看看那几个屋子到底住人没有?”老八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建议太符合他的个性了,他被我们公认属于好奇心比天大又胆小如鼠的那种。不过这时候我不好拒绝,否则我就成了八兄弟中最怂的那个了。于是我们两兄弟昂首挺胸从我们的三楼去四楼。405门前走道里恰好有一个发黄的灯泡,光线虽暗,可让人看的分明:门上的大锁锈迹斑斑,门上头的窗户被三合板钉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有啥看的,撤吧——”我话音未落,老八早已扭脸朝楼下狂奔而去。

三个案例事实确凿,接下来便是探访那三个女生的死因。“还不都为了个情字!”师哥师姐们一脸不屑的对我们说,好像我们是还没开始发育的娃娃。这也正是我们期望的答案。如果答案是考试挂科或者其它鸡零狗碎,这个话题就变得索然无味了。正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这正是十年前非常正统的婚恋观,哪像现在的年轻人,直白白的发明了“泡妞”一词。唉,世风日下,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不就是耍流氓吗!真是应了老教授那句话,黄鼠狼崽啊,一窝不如一窝。

11号楼是双面楼,北边宿舍和音乐系女生10号楼相望,南边宿舍和英语系女生的12号楼相望。镇邪也好,冲喜也罢,尽管两边都有四五十米左右的安全距离,那些整天花花绿绿叽叽喳喳的女生也确实带给了这些金刚之躯一些安慰。个别胆大的男生女生可以偶尔隔空喊话,甚至打情骂俏,并且会引来不少叫好声。感觉不公平的是,学校给两边的女生宿舍都配了窗帘,可是我们男生宿舍却被忽略掉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闺房被一张薄薄的窗帘遮了个严严实实。我们倒好,足有四平米的大玻璃窗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投影。用老大的话说“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这仗没法打,真他妈的郁闷。老大之所以是老大,不仅是因为年龄,是他一发话必出经典。说到这里,我揣摩外表木讷的老三其实相当精明,他那时正对他音乐系他的一个胖妞老乡情有独钟。大声吼歌,不停的换领带,不就是想借大投影表演孔雀开屏吗?至于袜子问题,四五十米的距离,估计就是警犬也闻不出来。有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乒乓球打的火热,其实傻子都看的出乒乓球不过是个道具而已。我们对老三表面不屑一顾,内心多少对他和小老乡出双入对也吃点小醋。那时候学生中调侃般流行三草理论——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常拿第一条理论开涮老三,笑他不讲江湖规矩和仁义道德。一天夜里,他早早睡下,悄悄嘱托我明早喊他早起去抢球案。我觉得这是一个报复他噪声污染,空气污染和不讲道德的绝好机会。于是偷偷把电子表调快两个小时,定了铃声慷慨的扔在他床头。最后的结果是,后半夜他就慌里慌张的起来,蹑手蹑脚的下楼,终于在楼门口和看楼大妈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大妈没他嗓门大,却气急败坏的给他命了名:“死鬼,不算人,神经病——”老三狼狈的逃回宿舍,用比吼歌还要高的响度朝我咆哮:“这次和打架那次抵消了,咱们从此恩断义绝!我用被子盖紧头,使了好大力气也没憋住笑。

记得当时我们派出学生代表去学校领导要窗帘,也无果而终。我们最终妥协到宿舍兑钱自己买也行不通。校领导的理由是“颜色不统一,乱糟糟的,像扯万国旗,影响校容”。“就是冲喜的命,还以为你们是老几?”师哥们也敢明目张胆的奚落了。我猜想当时的校长一定是农村长大的,并且他一定是七八岁了还在光着屁股满村乱跑的那种,因为这在农村对男孩子来说,太正常了。可是乡下小女孩很早都要穿裤子,要不然她的父母是一定被人笑话的。怪不得有专家说每个人的好多思想其实在六岁就成型了且一生很难改变,看来在隐私方面女的要设防男的不用设防这个理念在校长身上是从童年就与根深蒂固了。

不管咋说,校长苦难的不设防的童年让我们这些男生常常苦不堪言。因为整个大楼只有照明电路且只有一个总开关,并且开关在楼门口管理员大妈那里。于是我们在晚上就急切的盼望着九点的熄灯时间,特别是夏天,熄灯了好去公共洗衣间冲凉一番。但是大家都这样做,九点后的洗衣间就特别拥挤不堪。有少数豪迈人士干脆就在九点前亮着灯的洗衣间冲凉:“校长都不介意了,咱们破罐子破摔,都别婆婆妈妈的,快,弟兄们!”他们一边叫喊,一边把成盆的凉水浇在头顶,真是惊天动地,畅快淋漓。望着他们铁塔般狂妄的金刚之躯,我打心眼里佩服学校领导的英明决策,这帮金刚,不把那些妖啊邪啊碾压成泥巴才怪!

两年的时间转瞬即逝,11号楼和整个学校都平安无事。不过临近毕业前突发的一个小插曲,我估计足能让那个七八岁时还光屁股乱跑的校长惊出一身冷汗。毕业前正是表白的高发期,尽管十年前的我们对个人问题严肃谨慎,可是部分年轻人积累了两年的感情在当时也到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事情发生在四楼,一名女生和一名男生在最后摊牌时,男生或者受了刺激,或者没听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总之勇敢的从后窗一跃而下。这就是十年前的表白的最高境界——没有鲜花,没有蜡烛,不跪不拜,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敢爱敢恨敢玩生死!楼下的还以为是上边谁的大衣不要了被扔了下来,等那女生发疯的哭喊着冲下楼来,众多看热闹的也在楼下对应位置寻找的时候,却一无所获。原来,那个农村长大的校长当时疯狂热衷于土木工程。楼下刚挖的一大堆新土让这位老兄毫发无损,有人亲眼见他从容的拍打了几下屁股,偷偷溜了。

但是他坚如磐石的爱的宣言还在,就是土堆上明显的被他的屁股压的一个圆圆的屁股蛋儿大小的坑!这哥们儿其实很有跳水天赋,腾空而下十几米动作基本没有变形,最后力量全砸在屁股上,这个地方恰好是人体脂肪最厚的部位。我们博士辅导员常告诫我们将来不可体罚学生,如果实在忍不住就打学生屁股最安全,该定律在这里得到了铁的证明。这个坑一直被参观了好多天,参观者有男有女,再矜持的女生看了也会哈哈发笑。同时,大家都佩服校领导的决策英明——幸亏殉情者是男儿金刚之躯。此事过后,11号楼让大家虽然都虚惊一场,但镇邪计划获得圆满成功。据说当年秋期开学,大批的花花绿绿们继续入住,并且连年太平。

毕业考试说来就来了,仿佛昨天来学校报的名,明天就要离开了。作为毕业生,我们的毕业考试时间比低年级正常期末考试时间提前了一周左右。这正是领导的策略,送走一拨是一拨,毕竟越是临近毕业,越是事多。可是考试前的那天晚上着实让人窝火,快十一点了,对面一个女生宿舍还在点着蜡烛搞生日晚宴大联欢。她们是低一级的音乐系女生,本来莺歌燕语是她们的特长,可是这回儿我觉得比老三的突发性狼嚎还要难听。辅导员的警告这次更加郑重:谁挂科谁拿不到毕业证,拿不到毕业证那个铁饭碗你就不好说。这个铁饭碗像头顶悬着的一把利剑,让我们本该放纵的青春必须安安生生,即使马上离校了也不得轻松。终于楼上一名脾气火爆的哥们替我们出了头:“别唱了,比鬼哭还难听!老子明天还要考试呢!”对方消停了片刻,马上一梭子撂过来:“装的怪像,还考啥试?下午你一直拿个破烂望远镜来回望,这会儿装啥装?”这个为毕业证和铁饭碗而战的火爆脾气的哥们一个回合便彻底哑火,再不敢吭声。

望远镜的有无暂且不论,和女的吵,尤其是和音乐系这帮伶牙俐齿吵,用我们老大的一句经典:“这个二蛋货其实一开腔就输定了,我们一栋楼也骂不过她们一个屋。”“那我们明天考试卡住了咋办?”老八胆子最小。“心放肚子里,弟兄们,保证都能拿到毕业证,那个心理学博士忽悠了别人,他忽悠不了我。”老大底气十足的说。在老大似真似假的安慰中,我终于不放心的睡去。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单单从面相上看,老大就比我们的心理学博士沧桑感更足,也更靠得住。

接下来马上证明老大的话始终是对的,最后一次考试的分数根本就没公布,我们系里这一百多号人都拿到了那个让人魂牵梦绕的毕业证。根据我后来的工作经验,那次试卷改没改还说不定。并且学校统一行动,下午发的毕业证,第二天早上八点必须全体离校,宿舍楼楼门上锁。没了毕业证这个紧箍咒,这些热血沸腾的家伙天知道会干些什么。我们就像来自四面八方的一群游鱼,在这里嬉戏了两年,再潜回各自的偏僻的深海里。因为除了毕业证,每个人还有一张小小的派遣证,这是我们各自“发配回原籍”的明证。

临走的那天晚上,整栋宿舍楼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凄凄惨惨切切  的气息。人生自古伤别离,并没有说不包括这些金刚之躯。还有一句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本来老大要求谁也不准哭,可对面女生楼音乐系有个宿舍搞起了合唱:“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的眼泪欢笑全都会失去——”那一年郑钧正火,这个时候唱这个,别说是她们婉转凄美的专业音质,就是老三吼这个,也能挠到你内心最柔软娇嫩的地方。我和老大是本市人,准备做第二天的八点汽车走,其他六兄弟要么是前半夜的火车,要么是后半夜的大巴专车。前边那几个走的时候还算热闹,到最后我和老大送老三上大巴的时候,气氛就开始不大对头。到了车门口,他突然搂着我泣不成声。和几天前那次散伙酒不同,这次我不争气的眼睛真真切切流出了滚烫的发咸的液体,如泉水般肆意喷涌。老大发火了:“都憋住吧,苟富贵,莫相忘就妥了。”送走老三,我和老大身体虚脱一般,都像害了一场大病。最后我们两个商量好,明天早上谁也别喊谁,各走各的。

几乎整个暑假,我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盘算咋给我的学生上好我的第一课。我的想法是一炮打响,不辱没母校的名头。可是开学过了好多天,我虽稳坐钓鱼台看风景,刘备却迟迟不请孔明出山。于是兴师问罪般去乡教育办公室打听。“据说从今年开始,所有师范生都不包分配了,不过也不一定,你去乡政府问问吧。”怕我彻底蒙,管事的又给我一点安慰。

这点安慰却彻底让我在一个十品乡官那里受到了奇耻大辱:“啥统招生,派遣证,红头文件到我这里统统不顶用。现在是财政切块,乡里说了算。秋里大旱,要是立冬前再种不上麦,明年收不了皇粮,我也得喝西北风。”这些话突然让我对博士辅导员恨之入骨,那个两年里吊足了我们胃口的旱涝保收的毕业证实践证明没啥屁用。啥心理学博士,整天摇头晃脑,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十足的骗子。

我翻开毕业留言簿,逐个给其他兄弟打电话准问情况。有的是忙音,有几个家里人接住了,都说国家不让教学,已经外出打工了。尤其是老大,接电话的是他父亲,激动的说不让教书正好,他儿子已经在深圳那个花花世界发达了。我要了他的联系电话,开始不断催促老大赶紧帮我脱离苦海去那个花花世界。他开始不肯,后来我搬出“苟富贵,勿相忘”来威胁他,他才叹着气说:“实在没辙你就来吧,我们这里不发工资,只管吃住。”我追问:“你不是发财了吗?”“发个鸟,金融危机懂不,小国家都完蛋了,咱们弟兄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后记

  N年后,我和其他四处奔波的兄弟们先后接到了内容差不多的通知:限你在XX日前到XX学校报到任教,否则后果自负。那语气好像我们犯了治安管理条例一般。尽管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是,不管是在外边混得好还是混的不好,我们大部分都怀着沉重的心情告别了刚刚适应了的那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乖乖的回到日渐凋敝的故乡,老老实实过起了年复一年的做孩子王的日子。十年里,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可我们所受的师范教育让我们的脑袋转的过慢。铁饭碗虽然薄的要命,可我们一直恪尽职守,克己奉公。毕竟,这是我们在曾经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常做的一个最动情的梦!用老大的话就是:“人啊,你得不到的,就是你最想要的。而你最想要的,偏是你得不到的。”  

苗松克     2008.5初稿 

此文尤其献给1998年左右第一批被推向市场的师范毕业生   


作者简介:苗松克,苗店中学物理教师,社旗县苗店镇大苗庄人。喜欢读书往往不求甚解,爱好写作常常辞不达意,自认为涉猎虽广,无一精通。向往无拘无束,恬淡悠然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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